骨山的规模远超林逸的想象。
从远处看，那只是一片扭曲的、由苍白骨骼堆积而成的山峦。但真正靠近后，林逸才发现这些“骨骼”每一根都巨大到令人窒息——最小的也有百丈长，粗如宫殿梁柱，最大的甚至绵延千里，像是一条远古巨龙的嵴椎横亘在大地上。
骨骼表面布满了岁月的侵蚀痕迹，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形态：有些是肋骨的弧形，有些是头骨的嵴状突起，还有些是关节处的球窝结构。更诡异的是，所有骨骼的断裂处都非常平整，像是被某种利刃一刀斩断。
“这是......战场遗迹。”林逸蹲下身，触摸一根斜插在地面的肋骨。
触感冰冷，但内部隐约有微弱的热量残留——那是法则之力消散后残留的余温，说明这些骨骼的主人生前至少是金仙以上的存在。
什么样的战争，能让如此多的强者陨落在此，尸骨堆积成山？
嚎叫声再次响起。
这次更近，就在前方三里处的一片骨堆后面。
林逸收敛气息，混沌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伪装色，让他与周围暗红色的环境融为一体。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躲在一根横倒的脊椎骨后，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片被骨骼围成的“圆形斗兽场”，直径约三百丈。场中站着两个“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左边的那个，身高两丈，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角质层，背后生长着三对残破的骨翼，头颅像某种昆虫与爬行动物的混合体，口器开合间露出锯齿般的獠牙。他的右手握着一柄由骨骼打磨而成的巨斧，斧刃上沾满了粘稠的黑色液体。
右边的那个，形态更诡异——他没有固定的形体，身体像一团不断蠕动变化的黑色胶质物，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嘶吼。他的“手”是数十条触须，每一条触须末端都长着一只眼睛。
两人显然刚刚结束一场激战。
昆虫怪物的左翼被撕掉了一半，黑色胶质物的触须断了七条。但他们都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同时抬头看向斗兽场中央——那里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暗金色结晶。
结晶散发出诱人的法则波动，那种层次的力量，甚至超越了林逸见过的任何金仙。
“血髓晶......”昆虫怪物嘶哑开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这一颗......是我的......”
“做梦。”黑色胶质物发出重叠的、男女老少混合的声音，“这片狩猎场......是我先发现的......”
“那就......再战！”
昆虫怪物猛地暴起，骨翼残片猛地张开，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影扑向结晶！
黑色胶质物同时行动，数十条触须如毒蛇般射出，每一条触须末端都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咬向昆虫怪物的周身要害！
战斗再次爆发。
但这一次，林逸看出了更多端倪。
这两人——或者说这两个“生物”——使用的力量体系，完全不同于仙域或幽骸。昆虫怪物的攻击带着浓烈的“血肉法则”波动，每一斧劈出都带着生命汲取的效果；黑色胶质物则更诡异，他的触须每次攻击都会释放出“痛苦情绪”的污染，试图侵蚀对手的神智。
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战斗方式......毫无章法。
就像两个空有力量却不懂技巧的野兽，完全依靠本能撕咬。但偏偏，他们的力量层次高得吓人——林逸判断，那个昆虫怪物至少相当于金仙中期，黑色胶质物更是达到金仙后期。
这样的两个存在，怎么会打得如此......粗糙？
“除非......”林逸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原本就不是‘完整’的存在。”
就像林霄被魔种侵蚀后，虽然力量暴涨，但战斗时会不自觉地被魔种的杀戮本能影响。眼前这两个生物，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某种更高层次存在的“碎片”。
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傀儡。
被某种力量操控的、失去了自我意志的战斗傀儡。
想到这里，林逸心中一动。
他悄然后退，绕到斗兽场的另一侧，从一根倾斜的头骨眼眶中钻进去，爬到头骨内部。这里视野更好，而且能清晰感知到那颗暗金色结晶散发的法则波动。
结晶内部，有东西在流动。
像血液，又像是浓缩的法则本源。
“血髓晶......”林逸回忆起守门人一族古籍中的记载，“影渊特产，由远古强者陨落后，血肉与法则融合沉淀而成，蕴含该强者生前部分力量特质与记忆碎片......”
他眼神逐渐亮起。
如果古籍记载没错，那么血髓晶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苏瑶真灵沉睡，林霄意识破碎，他自己也消耗过度。想要在影渊这种地方活下去，并找到所谓的“第七层”和“烬”，必须尽快恢复实力。
而这颗血髓晶蕴含的力量，足够让他突破到金仙门槛。
但问题是——怎么拿？
场中两个怪物虽然打得毫无章法，但硬实力摆在那里。林逸现在的状态，一对一都够呛，更别说一挑二。
就在他思考对策时，战局突然发生了变化。
黑色胶质物的一条触须猛地穿透昆虫怪物的胸口，但昆虫怪物的骨斧也同时劈进了胶质物的核心！
噗嗤！
两人同时僵住。
昆虫怪物低头看向胸口的触须，那触须正在疯狂抽取他的血肉精华；黑色胶质物则看着嵌入核心的骨斧，斧刃上附带的“生命汲取”效果正在反向吞噬他的本源。
两败俱伤。
“蠢货......”昆虫怪物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一起......死吧......”
“那就......一起......”
黑色胶质物的所有触须同时绷紧，勐地自爆！
昆虫怪物也引爆了体内残存的所有血肉精华！
轰——！！！
恐怖的爆炸席卷整个斗兽场！
林逸藏身的头骨被冲击波掀飞，他在最后一刻用混沌之力护住全身，但还是被震得气血翻涌。当他从碎石中爬起时，斗兽场已经变成一片深坑。
场中，两个怪物同归于尽，只剩下一些残破的肢体还在微微抽搐。
而那颗血髓晶......完好无损。
它悬浮在深坑中央，表面的暗金色光芒甚至更明亮了，像是吸收了刚才爆炸散逸的能量。
机会！
林逸毫不犹豫，身形化作流光冲向深坑！
但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血髓晶的瞬间——
嗤！
一道漆黑的锁链，从虚空中射出，精准地缠绕住血髓晶，猛地向后拉扯！
林逸瞳孔收缩，猛地转头看向锁链射来的方向。
斗兽场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黑袍的老者，头发稀疏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纯粹的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童孔，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老者的右手握着锁链的另一端，左手则拖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林逸认识。
是之前嚎叫的那个生物——一个长着六条手臂、皮肤像树皮一样的类人生物，胸口有个贯穿的大洞，已经死透了。
“又来了一个......”老者开口，声音干涩得像两块骨头在摩擦，“偷猎者？”
林逸缓缓站直身体，混沌之力在体内流转，做好战斗准备。
他能感觉到，这个老者的实力......深不可测。
至少是仙君层次。
而且，是那种在影渊这种环境中生存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战斗经验绝对碾压他。
“我只是路过。”林逸冷静地说，“那颗结晶，我也不要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但刚踏出一步——
卡察。
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黑色锁链从裂缝中涌出，瞬间构成一个笼罩百丈范围的牢笼！
“路过？”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讥讽，“路过会藏在头骨里观战？路过会在两个‘拾荒者’同归于尽后第一时间冲出来抢血髓晶？”
他拖着尸体，一步步走进牢笼。
锁链随着他的脚步自动分开一条路，然后又在他身后闭合。
“你是新来的。”老者在林逸十丈外停下，漆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身上有仙域的臭味，也有幽骸的污染，还有守门人的血脉......奇怪，真奇怪。”
林逸心头一凛。
这个老者，居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
“前辈想怎样？”他沉声问。
“不想怎样。”老者咧嘴，露出稀疏的黄牙，“影渊第七层的规矩——新来的，要交‘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
老者举起左手拖着的尸体，扔到林逸面前。
“杀了他。”
林逸皱眉：“他已经死了。”
“死？”老者笑了，“在影渊，没有真正的‘死亡’。只要你够强，连灰烬都能复活。”
话音落下，他抬起枯瘦的右手，对着尸体凌空一点。
嗡！
尸体猛地睁开眼！
那六条手臂同时挥舞，树皮般的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一股暴戾到极致的杀意扑面而来！
“这是......”林逸童孔收缩。
“他叫‘木傀’，生前是某个修真世界的树妖，金仙后期修为。”老者慢悠悠地说，“三百年前闯入影渊，被我杀了十七次，现在是第十八次复活。”
他看向林逸，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
“你的投名状就是——在他彻底疯狂前，再杀他一次。”
“记住，不能用仙域的力量，不能用幽骸的力量，不能用守门人的力量。”
“只能用影渊的力量。”
老者抬手，指向那颗被锁链缠绕的血髓晶：
“比如......那颗结晶里蕴含的‘血骨法则’。”
“当然，前提是你能在木傀的攻击下，碰到它。”
说完，老者向后一步，消失在锁链牢笼外。
只留下林逸，与那具刚刚“复活”、杀意沸腾的树妖尸体。
还有十丈外，那颗暗金色的血髓晶。
木傀的六条手臂同时砸向地面！
轰！
大地龟裂，无数尖锐的木刺从裂缝中爆射而出，覆盖林逸所有闪避空间！
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