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喷发的岩浆如血般赤红,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间。站在火山口上的身影背对着林逸,但那轮廓,那气息,林逸太熟悉了。
那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三千年前的他——那个躲在尸堆里,眼睁睁看着师父被钉死在青铜巨门上的少年。
“你来了。”火山口上的“林逸”转过身,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我等了你三千年。”
声音很平静,却像岩浆在涌动。
林逸握紧了手中的断剑,剑锋上的锈迹在高温中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漆黑的剑身。那是归墟剑意被情绪引动的征兆,但他强行压制着。
“你不是我。”他说。
“我是你的一部分。”火山上的“林逸”一步步走下,每走一步,脚下的岩浆就翻腾一分,“是你藏在心底最深处、最真实的那部分——愤怒。”
他停在林逸面前三丈处,抬起头。
那张脸和林逸一模一样,但眼角有泪痕,嘴角有血渍,脖子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勒痕——那是当年师父临死前,用最后的力量给他套上的“护身符”留下的印记。
“你恨吗?”愤怒的林逸问,“恨那些杀了师父的人?恨那些毁了守门人一族的人?恨这个让你失去一切的世界?”
林逸沉默。
“你当然恨。”愤怒的林逸笑了,那笑容扭曲而疯狂,“你只是不敢承认。你假装失忆,假装平静,假装只是个普通的守门人。但你每天晚上做梦,都会回到那一天——青铜巨门崩塌,血流成河,师父的惨叫,妹妹的哭声……”
话音未落,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化。
赤红的世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
那是三千年前的守门人祖地。
林逸看到了自己——不,是年幼的自己,躲在崩塌的石柱后面,怀里抱着已经冰冷的妹妹尸体。他脸上全是血和泪,眼睛却像死了一样,空洞地望着前方。
前方,十二个穿着奇装异服的身影正在清点尸体。
其中一个踢了踢师父的尸体,轻笑道:“这个bug清除完毕,下一个。”
另一个则走向青铜巨门,手指在门上划过,留下道道数据流般的痕迹:“门体损伤37%,修复需要三百年。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守门人一脉已经没了,这门……就让它慢慢腐烂吧。”
幼年的林逸咬破了嘴唇,血顺着下巴滴落,但他没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他知道,发出声音,就是死。
“看,这就是你。”愤怒的林逸出现在幼年林逸身边,手指轻轻抚过那张脏兮兮的脸,“一个懦夫。一个只敢躲着哭,连报仇都不敢想的废物。”
林逸的呼吸开始急促。
掌心那道金色纹路微微发烫,苏瑶的“情绪稳定合约”在发挥作用,强行压制着他内心翻腾的怒火。
但他压不住。
因为那些记忆……太真实了。
每一帧画面,每一个细节,甚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都和他记忆深处被封印的片段一模一样。
“你不是幻象。”林逸盯着眼前的“愤怒”,声音嘶哑,“你是……我的记忆碎片。”
“聪明。”愤怒的林逸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七情秘境会挖掘你内心最深的东西,然后把它们具象化,变成真实的考验。而我,就是你最深处、最原始的那部分——对不公的愤怒,对仇人的恨意,对弱小的自己的厌恶。”
他张开双臂,整个废墟世界开始震动。
“现在,释放它。”他的声音如万雷齐鸣,“把你的愤怒交给我,让我替你报仇。我会杀光那些收割者,毁掉那个该死的系统,让整个仙域为守门人一族陪葬!”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逸感觉到一股狂暴的力量从丹田深处涌出。
那是归墟剑意。
漆黑的剑气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将血色天空撕开一道裂口!剑气中隐约浮现出亿万张扭曲的面孔——那是三千年来,所有死在系统镇压下的反抗者的怨念。
它们在嘶吼,在哭泣,在催促林逸:
“杀!”
“杀了他们!”
“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仇!”
林逸握剑的手剧烈颤抖。
剑锋上的锈迹已经彻底剥落,整把剑变成纯粹的黑色,像一道通往深渊的裂缝。那是归墟剑意的完全形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将万物归于虚无的力量。
“对,就是这样。”愤怒的林逸眼中闪过兴奋的光,“拿起你的剑,斩断所有束缚,成为复仇的化身。这才是你真正的价值——不是守门人,不是商人伙伴,而是一个……毁灭者。”
林逸缓缓举起了剑。
漆黑的剑尖对准了眼前的“愤怒”。
但他没有斩下去。
而是……调转剑锋,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你干什么?!”愤怒的林逸脸色大变。
“我在做你不敢做的事。”林逸平静地说,“你在诱惑我释放愤怒,但你自己……其实也在恐惧。”
“恐惧什么?!”
“恐惧愤怒会吞噬我之后,下一个就会吞噬你自己。”林逸的剑尖已经刺破衣襟,抵在皮肤上,“因为你就是愤怒本身。如果我被愤怒控制,变成只会杀戮的怪物,那你的存在意义也就消失了——你会被我体内的其他情绪压制,甚至被‘情绪稳定合约’净化。”
愤怒的林逸后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瑶儿教过我。”林逸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商人要懂人心,更要懂人性。情绪也是商品,有价格,有供需,有市场。你现在这么急着让我买下‘愤怒’,是因为你知道……七天之内,如果我找不到出口,秘境就会自动清洗所有未被‘消化’的情绪碎片。而你,就是第一个要被清洗的。”
话音落下,整个废墟世界开始崩塌。
愤怒的林逸发出不甘的嘶吼,身体开始化作赤红的烟雾,被吸入地底裂缝。
“不——!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的一部分!抛弃我就是抛弃你自己!”
“我没有抛弃你。”林逸收起剑,看着逐渐消散的愤怒,“我只是……暂时把你收起来。等有一天,我能控制你的时候,我会再把你放出来。”
“控制?你永远控制不了愤怒!只要你还有记忆,只要你还记得那些仇恨,我就永远存在!”
“那就记住好了。”林逸转身,看向废墟深处缓缓浮现的一条小路,“记忆不会消失,愤怒也不会消失。但人可以决定……要不要被它们控制。”
他迈步走向那条小路。
身后,愤怒的嘶吼声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
赤红的世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黄。
那是第二个情绪维度——贪婪。
天空下着灵石雨,大地铺满法宝碎片,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功法玉简。每一件宝物都在发出诱惑的低语:“拿吧,都是你的。”“有了这些,你就能变强,就能报仇。”“不需要等什么系统真相,你现在就能杀回去。”
林逸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他掌心那道金色纹路依旧在发烫,但这一次,他感觉到的不再是愤怒的灼烧,而是一种……清凉的抚慰。
那是苏瑶在通过合约,给他传递力量。
“瑶儿……”他轻声念道,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等着我。我会出去的。”
然后他抬头,看向贪婪世界的深处。
那里,有一座金山。
金山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朴素的布裙,扎着马尾辫,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少女。
她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林逸。
“哥。”她开口,声音清脆,“我找到你了。”
林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
三千年前死去的妹妹。
林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