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这次不再看杨雪霁，而是如同锁定了猎物般死死黏在宇文成都那张冰封的面容上。
方才那杯酒似乎让她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那她就用这壶酒，试探他强硬的铠甲下，是否真的坚不可摧。
“这三杯酒！”云韶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喊道——
“第一杯，敬成都哥哥护侧夫人心切，妹妹心悦诚服！”
她手中的白玉壶倾斜，冷冽的酒液再次精准注入先前被她摔在石桌上的、原本属于她自己的那只玉杯。
酒液飞溅出几滴落在冰冷的桌面，瞬间凝成更冷的冰珠。
“第二杯……”
云韶的声音更冷，笑容愈加妖异，眼瞳深处燃烧着绝望的妒火和报复的快意，“敬成都哥哥眼光独特，择此‘良人’相伴！”
她手腕一翻，酒壶移向宇文成都面前那个属于他自己的白玉杯。
“第三杯！”
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泣血的疯狂，手指紧攥着冰冷的壶柄，指尖青白，“敬成都哥哥好福气！有佳人‘体贴’，更有妹妹我……千里迢迢，送上这份‘寒潭深情’，请！”
话音未落，第三杯酒已然再次斟入她自己那个玉杯，几乎同时，第二杯酒也斟满了宇文成都的玉杯，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满亭死寂，连呼啸的风似乎都停歇了片刻。
云韶这完全不顾规矩、颠倒次序、强买强卖的敬酒方式，简直是将脸皮撕下来掷于地，再进行踩踏。
所谓的“敬”，已是赤裸裸的逼迫，如同战书。
她以自身为盾，以这极寒烈酒为矛，抱着破釜沉舟的心，要看看宇文成都是否能为那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戮其身。
他若再挡，必饮双杯，而这第二杯……是她敬他的，他会不喝吗？
他若喝下，面对如此烈酒，是否会显露破绽？
只要能撕开他那副冰冷的面具，只要能向杨雪霁发难，云韶什么都能不管不顾。
她赌的就是宇文成都不可能在这种“敬他”的酒面前，再伸手替杨雪霁挡下第三杯。
那第三杯“敬”给杨雪霁的，她倒要看看，那女人敢不敢喝！
虽然喝一杯也不会怎样，但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必然会加重病症。
谢怀瑾端茶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那抹看戏的悠然终于染上了真实的惊诧。
他低估了云韶的狠绝与疯狂。
这把火，烧得比他预想更旺！
杨雪霁则完全呆住了。
她看着那三杯静静立在石桌上的玉杯——一杯在宇文成都面前，两杯在云韶面前，其中一杯的目标依然是她。
云韶这疯子般的举动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她看向宇文成都，心中充满巨大的恐惧和无法言喻的酸涩。
他喝下了那杯足以冻裂喉管的酒，他会再喝下那两杯吗？
而最后那杯……她看着云韶面前那杯属于她的酒，绝望如同冰水蔓延全身。
不，不行！绝不能再让他喝了！
一种不顾一切的念头冲破了恐惧的堤坝。
宇文成都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比刚才更幽深，更冰冷，如同暴风雪前最沉郁的夜空。
面对云韶这场歇斯底里的豪赌，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唯有浓得化不开的寒冰。
他看着眼前那杯晶莹剔透却蕴藏极刑的酒液，又瞥了一眼云韶面前那满满两杯，尤其是那第三杯——依旧指向杨雪霁。
仿佛过了一瞬，又似过了很久。
就在杨雪霁心头血勇翻涌，准备冲口喊出“我喝！”的那一刻，就在云韶紧盯着他喉结盼着他拒绝的那一刻——
宇文成都动了。
他并未说话。
那只方才捏裂扶手的手，快如鬼魅，带着一股席卷一切的强悍力量，霍然探出。
目标，不是云韶面前那两杯酒，也不是他自己面前那杯“敬”他的酒。
而是——
云韶手中那个已经又斟满了第三杯酒的白玉酒壶。
五指如铁钳，精准、有力、不容分说地一把扣住了酒壶细长的脖颈。
动作之粗暴、之强横，让云韶猝不及防，紧握酒壶的手指甚至被他巨大的力量掰开了。
下一秒。
在所有人，包括杨雪霁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宇文成都将那只夺来的冰寒玉壶直接举到了唇边。
他仰起头，线条凌厉的下颌线伸展到极致。
没有任何停留！
壶嘴对准唇齿。
他，竟直接对着壶口——
“咕咚……咕咚……咕咚……”
令人心胆俱裂的吞咽声响起。
那酒壶虽小，却至少还盛有七八两之多！
凝冰不冻、入口如刀的“寒潭香”，此刻如同无味的冷水，被他毫不犹豫地、大口大口地灌入喉中。
强劲的吞咽动作带动喉结剧烈滚动，脖颈上贲张的青筋如同盘踞的虬龙。
冰冷的酒液肆意流淌，从微敞的领口滑落，沿着古铜色贲张的筋脉，一路蜿蜒向下，滚入玄色衣袍更深处。
冰冷的酒水混合着刺骨的寒气与滚烫的酒力，如同两道绞杀的巨蟒，在他胸腹间疯狂冲撞、嘶鸣。
他冷峻如削的面庞骤然泛起一丝极力压制也未能完全控制的异样潮红，握壶的手指青筋虬结，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
整个揽月亭，只剩下狂风拍打斗拱的呼啸，以及宇文成都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灵魂也一同浇入喉间的狂饮之声。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冻结了。
谢怀瑾脸上的云淡风轻第一次消失殆尽，化为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手中的折扇僵直不动，瞳孔微微收缩。
他算尽人心，却也未料到宇文成都竟会选择如此惊世骇俗、如此疯狂的方式——直接夺壶而尽。
这不仅仅是挡酒，更是对云韶这场闹剧最暴力、最彻底、最不留一丝余地的粉碎性碾压。
这壶饮尽，云韶所有的挑衅、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逼迫都成了荒谬的笑话。
他赌的不是云韶不敢，而是宇文成都不敢如此“自伤”？
他错了……
宇文成都对自己身体和意志的掌控，或者说，他对解决此事所愿意付出的代价，远超所有人的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