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揣着手电，默不作声地在鬼市人流中穿梭。手电光掠过摊位上的物件，目光锐利如鹰，不少蒙着尘土的瓶瓶罐罐、铜器玉器，竟是实打实的老物件，只是那泥土痕迹和青涩包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刚出土的“生坑货”。
这类物件碰不得——不仅涉嫌违法，且大多带着地下的潮气与戾气，再者也没什么能让他值得冒险的稀世珍品，贺礼只匆匆扫过，便移开了目光。
鬼市的交易规矩果然奇特，最有意思的便是这“袖中议价”。不少买家看中物件后，并不开口询价，而是和摊主默契地将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两人手腕相抵，指尖在袖中快速比划。拇指、食指、中指的屈伸组合，代表着不同的数字，几秒钟便完成了价格的拉锯，外人看得云里雾里，当事人却已心中有数。
这规矩由来已久，一来深夜交易怕声音惊动旁人，二来怕同行或围观者听价抬价，更怕露富招来麻烦，袖中议价既隐秘又高效，成了鬼市独有的交易暗号。贺礼站在一旁看了会儿，见一位老者看中一把老铜壶，两人袖中几番拉扯，老者眉头微蹙又舒展，最后双双抽手，老者掏钱拿货，全程没说一句话，透着股神秘的江湖气。
他继续往前逛，手电光在一堆旧书和老钟表上停留，心里盘算着，就算淘不到宝贝，看看这独有的交易场景，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贺礼的脚步在一处摊位前骤然停住，手电光穿透夜色，牢牢定格在一只半米高的大肚陶罐上。此前逛过的摊位多是些寻常旧物，或是一眼便能辨明的出土“生坑货”，他均是匆匆一瞥便作罢，唯有这只陶罐，让他难得地弯下了腰。
鬼市的老规矩，未谈妥价格绝不许上手触碰，贺礼便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举着手电从各个角度细细打量。陶罐通体覆着一层厚重的尘土，青灰色的陶身布满岁月冲刷的痕迹，釉色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粗糙的陶胎。器型算不上规整，罐口略收，腹部圆鼓，底部平稳，一看便是古代民间窑口烧制的普通器物，工艺简单，毫无精致可言，单论这陶罐本身，实在是不值什么钱。
但贺礼的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罐口之内。这陶罐的形制，分明是古代墓葬中常见的陪葬明器——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常会将这类大肚陶罐随葬，寓意“粮仓充盈”，而罐内往往会藏些小件珍宝，或是主人家生前常用的物件，作为阴间的“财物”。
他缓缓调整手电角度，让光束顺着罐口往里探去。罐内黑乎乎的一片，光线难以穿透深处，只能隐约看到内壁附着着一层潮湿的泥垢，靠近罐口的位置，泥土堆积得格外明显，似乎整个陶罐都被泥土满满当当填了起来。那泥土呈深褐色，质地看着颇为紧实，不像是自然沉积的浮土，倒像是刻意填埋进去的。
“是年代久远，地下水渗进去把泥土带进来了？还是原本就特意用泥土封藏了东西？”贺礼心里暗自琢磨。若只是单纯的泥土，这陶罐便毫无价值；可若是用泥土做掩饰，藏着什么宝贝，那这趟鬼市就算没白来。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一直抱着胳膊蹲在一旁，眼神浑浊却透着精明，见贺礼看得专注，既不上前搭话，也不催促，只是静静观察着。鬼市的买卖，本就讲究一个“愿者上钩”，懂行的自然能看出门道，不懂的多说无益。
贺礼又看了片刻，试图从罐口边缘的泥土痕迹中找到些蛛丝马迹，却始终没能分辨出泥土之下是否藏有玄机。
周围的手电光依旧忽明忽暗，贺礼的心里已然有了决断：哪怕只是赌一把，这充满未知的“盲盒”般的陶罐，也比那些一眼能望到头的普通旧物更让他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