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那句“回去学走路甩帕子”的警告，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苏荔瞬间清醒。
这不是游戏，是考核。
通不过，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可能更糟。
她走到那个落满灰尘的书架前，看着上面堆积如山的、纸张泛黄的旧账册，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上个月钟粹宫的份例记录？
在这浩如烟海的故纸堆里找出来，本身就是个下马威。
苏荔没有立刻动手翻找，而是先观察。
书架分几层，账册的摆放似乎有些规律，有些按年份，有些按部门……
钟粹宫属于后宫居住区，份例发放应该归内务府相应的司、局管理。
她回忆着上午看过的流程资料，大致锁定了可能存放相关账册的区域。
然后，她挽起袖子，不顾灰尘，开始小心翼翼地翻阅。
不是盲目地找，而是快速浏览封面和扉页的标注，寻找“康熙xx年x月”、“钟粹宫”、“份例”、“领用”等关键词。
齐嬷嬷坐在书案后，看似在忙自己的事，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苏荔的动作。
见她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翻，而是有条不紊地筛选，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书房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苏荔的指尖被灰尘染黑，鼻尖也蹭上了灰，但她毫不在意，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寻找目标上。
终于，在书架中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找到了几本装订相对较新的册子，封面上正写着“康熙xx年x月 钟粹宫用度录”。
就是它了！
她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将册子抱到自己的小书案上。
翻开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竖排毛笔字记录，日期、物品名称、数量、领取人等信息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杂乱无章。
若是一般人，看到这蚂蚁搬家一样的记录，早就头昏眼花了。
但苏荔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玩意儿，不就是没有排序和筛选功能的原始数据库吗？
对付数据库，她可是专业的！
她铺开一张最大的宣纸，拿起毛笔——这时代的毛笔用起来实在别扭，但她努力适应。
她没有急着抄录，而是先在纸上规划“表格”的框架。
纵向，按时间顺序，列出每一天。
横向，设置几个关键字段：物品大类（如米面、肉食、绸缎、香料等）、具体品名、数量、领取部门\/主位、经办人、备注。
她要把这流水账一样的数据，进行结构化处理。
思路清晰后，她开始动手。
先用尺子比着，画出淡淡的横线竖线，形成一个个方格。
然后，像填Excel表格一样，将账册里零散的信息，分门别类地填入对应的方格中。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耗时，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磨墨，蘸笔，填写。
手腕酸了，甩一甩继续。
眼睛花了，闭目养神片刻。
齐嬷嬷中途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看到苏荔依旧保持那个伏案书写的姿势，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只是旁边废弃的草稿纸多了几张。
她没有打扰，默默坐下。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透过窗棂，将书房染成暖黄色时，苏荔终于放下了笔。
她轻轻吹干墨迹，看着眼前这张铺满了整张书案的、工整清晰的“月度份例汇总简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成就感油然而生。
虽然工具原始，但这无疑是她穿越以来，完成的第一项具有挑战性的“工作”。
齐嬷嬷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个巨大的表格上。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表格！竟然是表格的形式！
虽然她没见过Excel，但这种将杂乱信息归类、排列、一目了然的呈现方式，其优越性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哪一天，哪个院子，领了什么，领了多少，谁经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了查一笔旧账，要翻半天册子，核对半天。
齐嬷嬷的目光从表格上移开，落在苏荔那张沾着墨迹和灰尘、却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轻松的脸上。
“这是你想出来的？”齐嬷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嬷嬷，是奴才瞎琢磨的。”苏荔谦虚道，“觉得这样看着清楚些。”
齐嬷嬷没说话，伸出手指，在那张表格上缓缓划过，仔细检查着数据的准确性。
她随机抽了几个数据，与原始账册核对。
分毫不差。
甚至，苏荔还在最后用蝇头小楷做了简单的汇总：本月钟粹宫总计领取各类物品xx项，总计xx数量，相比上月增减情况……
齐嬷嬷放下账册，重新看向苏荔，这一次，目光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但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以前学过管家？”她问。
“家中母亲偶有教导，但多是皮毛。”苏荔谨慎回答，把功劳推给“母亲教导”，符合大家闺秀的人设，也避免了深究。
齐嬷嬷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字写得还欠点火候，但这心思，还算灵巧。”
这算是……认可了？
苏荔心里一喜，连忙道：“谢嬷嬷夸奖，奴才定当勤加练习。”
齐嬷嬷指了指那张巨大的表格：“这个，留下。过几日，或许有用。”
过几日有用？
苏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没敢多问。
“今日不早了，回去歇着吧。”齐嬷嬷挥挥手，“明日开始，你就协助我整理近半年的宫份记录。还是用你这个法子。”
“是，奴才遵命。”苏荔强压住激动，行礼告退。
走出书房，晚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觉得格外清爽。
她不仅通过了考核，似乎还……解锁了新的日常任务？
从枯燥的礼仪培训，变成了更有技术含量的文书助理。
这简直是职场进阶啊！
她心情愉悦地往回走，甚至觉得脚下的花盆底鞋都没那么别扭了。
然而，当她快要走到自己居住的偏院时，却看到院门口围了几个人，似乎有争执声传来。
其中那个被围在中间、脸色煞白的，正是她的闷葫芦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