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子砸在沙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何晴的手还抓着柄，指节发白。她没立刻抬起来，眼睛盯着地基边缘那道裂口。刚才那一下太重了，湿沙被带起一块，连带着墙角开始倾斜。她想伸手去撑，可还没碰到，整片墙体就塌了下来，扑起一阵细沙，迷了她半边脸。
她站在原地没动。
搭档蹲下去检查结构，眉头皱得很紧。“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主支撑点不能碰，这点常识都没有？”
何晴张了开口，又闭上了。她确实走神了。脑子里还在回响陈宇默的话——“欢迎参观，禁止动手”。那句话像根刺，扎得她心里发慌。她本来是想过去看看他们怎么收尾的，结果走到一半又退回来。再动手不合适，可就这么认输也不甘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组的城堡，东侧塔楼已经歪了，顶部装饰全塌进了沙堆里。时间不多了，广播刚提醒过还有三分钟。
“我来清理。”她终于说了句，弯腰开始扒碎沙。
搭档没接话，只是从工具包里翻出备用木条，准备重新搭框架。他的动作很稳，但脸色冷了下来。之前一直都是他在主控结构，何晴负责外围装饰和细节调整。现在出了这种低级失误，进度直接被打乱。
远处传来笑声。
王均那边好像完成了，几个人正围着拍照打卡。徐欢举着手机绕了一圈，喊了声“完美”，引得旁边一阵哄笑。
何晴听见了，手上的动作慢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见陈宇默和夏初冉正坐在小凳上整理工具。两人靠得不远，一个递水瓶，一个擦铲子，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看起来挺轻松。他们的城堡立在那里，旗子还在风里晃，上面写着“笑过的地方”。
她盯着那几个字，喉咙有点发干。
刚才她明明有机会再试一次的。只要趁他们不注意，往墙角撒一把干沙就行。可陈宇默突然叫她，当着所有人面邀请她去验收工程，把她逼到了死角。她要是真过去，反倒显得自己心虚。要是不动手，又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倒好，气没出成，自家墙先塌了。
她用力把一捧碎沙甩出去，溅起一小片尘雾。
“别这么大力。”搭档低声说，“小心碰倒剩下的部分。”
她停下手，喘了口气。
阳光照在沙地上，反光刺眼。她眯了眯眼，发现陈宇默那边也朝这边看了一眼。他手里还拿着刷子，动作停住了，像是在看她们这边的情况。
夏初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
两人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何晴低下头，继续清理残渣。肩膀不知不觉塌了下去，头发被海风吹到眼前，也没抬手拨开。
陈宇默坐着没动。
他原本正把工具一件件塞进包里，看到那边动静才停下。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楚：何晴铲沙时分神，铲子滑脱砸中地基，接着墙就倒了。不是意外，是注意力断了。
“她一直在走神。”夏初冉轻声说。
陈宇默点点头。“人一急，手就乱。”他说，“现在不是墙塌了，是心先塌了。”
他说完没笑，也没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意思。反而眼神沉了沉，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组的墙第一次松动时的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动摇，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出现裂缝。他当时蹲下去摸地基，发现沙粒滑落的方向不对劲。抬头瞬间，正好看到何晴收回脚的动作。
那时候他没拆穿。
后来她又来试探，他干脆当面喊她，把她堵在围观的位置上。他知道她在等机会，但他更知道，一旦撕破脸，节目节奏就乱了。所以他选择了公开点名，既不让对方得逞，也不让自己落下话柄。
可现在看她蹲在地上扒碎沙的样子，他忽然有点犹豫。
要不要过去帮忙？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们之间不算朋友，但也谈不上仇。她使绊子是事实，可也没造成真正的大问题。相反，她的那些小动作，某种程度上还让他们组的配合更紧密了。那天晚上修墙的时候，他压地基，她拼装饰，一句话不用说，节奏自然就跟上了。
他手指无意识捏紧了水瓶。
如果这时候走过去，说是帮忙，会不会变成施舍？
她会接受吗？
还是会觉得他在炫耀？
他往前迈了半步。
脚踩在湿沙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夏初冉察觉到了，转头看他。“你要去帮她？”
他没回答。
只是看着那边。何晴已经把塌掉的部分清空了，正用铲子一点点压实底层。她的动作比平时慢，也没有再抬头看任何地方。搭档在旁边架新木条，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我想看看她怎么应对。”他 finally 说。
这句话说得轻，但心里并不轻松。
他知道，在这种任务里，最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失去节奏。一旦慌了，手就会抖，判断会偏，越想挽回越容易出错。刚才何晴那一铲子，明显就是心乱了的表现。
而现在，她选择默默收拾残局，没有甩锅，没有抱怨搭档，也没有逃避。
这其实不容易。
他见过太多人在压力下崩溃的样子。有人甩锅，有人发火，有人干脆撂挑子不干。何晴至少还在坚持。
可坚持不代表能补救。
时间只剩不到两分钟。广播已经进入倒计时提示，各组都在做最后冲刺。他们组的旗子已经插好，只等收工铃响。
而何晴那边，才刚刚开始重建。
她跪在沙地上，双手用力压着一层新铺的湿沙。指尖有点发红，可能是反复摩擦造成的。她额头出汗了，被风吹得凉飕飕的，但她没停下来擦。
陈宇默看着她的背影。
那个曾经总爱站得笔直、说话带笑的女人，此刻低着头，肩膀微垂，像是一下子卸掉了所有伪装。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天下午，他们在海边测试浮桥承重时，也是她第一个跳上去试走的。那时候没人敢动，她说了一句“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然后就踩着摇晃的木板走了全程。
那时他还觉得她有点逞强。
但现在想来，也许她只是习惯了走在前面，哪怕摔了，也要自己爬起来。
他抬起脚，又放下了。
一步之遥，他终究没跨过去。
不是不想帮，而是明白有些路，必须自己走完。
夏初冉没再问。
她把最后一个工具放进包里，拉上拉链，安静地坐回小凳上。阳光斜照下来，照在他们组的城堡上，影子拉得很长。
另一边，何晴终于把新地基压好了。
她伸手去拿旁边的木条，准备搭第一层框架。搭档递给她一根，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陈宇默看见她手腕微微抖了一下。
那根木条没接稳，一头滑落在地，滚进了半湿的沙坑里。
她愣住，低头看着。
搭档叹了口气，弯腰去捡。
她没伸手，也没道歉，只是坐在那里，手指慢慢蜷了起来。
海风吹过，旗角轻轻摆动。
陈宇默站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