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点凉，吹得人脖子发紧。陈宇默站在台阶上没动，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手还搭在门框边。身后那扇通往录制区的铁门“咔哒”一声被保安锁上了，像是给这一个月的日子画了个句号。
他收回视线，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指尖碰到了旧手机的裂屏。顿了顿，他换出新手机，解锁。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几条未读消息接连跳出来。
第一条是经纪公司助理发的：“宇哥，访谈节目《对话者》刚联系我，想请你下周做一期特别嘉宾，聊聊这次综艺背后的故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条弹了出来——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但备注写着“《极限行者》导演组”。内容很简洁：“陈老师您好，我们一直关注您在《欢乐大挑战》的表现，真诚邀请您加入本季常驻阵容，拍摄地涵盖川藏线、戈壁滩和雪山营地，预计周期两个月。”
他盯着这两条信息看了好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又翻了一遍。没有错别字，也没有夸张的语气，就是平平常常的两段文字，可看得他胸口微微发烫。
他低头笑了笑，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三年前他还在跑龙套的时候，连群演表都没排上名，现在居然有人主动找他上节目？还是两个都不带重样的类型——一个讲深度，一个拼体力。
他靠上旁边一根路灯杆，背对着还没撤走的宣传板。上面印着他和何晴的合照，两人站在舞台中央，笑得挺自然。灯光打下来，照片里的他们看起来比现实中更光鲜。
他仰头看了眼夜空。城市上空灰蒙蒙的，星星看不见几颗，但远处写字楼的灯还亮着一片。
正想着，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微信。经纪人老周发了个语音：“刚确认了，《对话者》那边是真的，制作人点名要你，说你那段反击王均的发言剪辑播放量破千万了，观众反馈特别好。《极限行者》也靠谱，人家导演说了，就喜欢你这种‘不抢戏但稳得住’的类型。”
他听完没回话，只是把手机贴在耳边停了几秒，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原来真的有人在认真看我。
不是看热闹，也不是等着看他出丑，而是因为他在镜头前做的每一件事，都被记住了。
他重新点开那两条邀约信息，一条一条细看。《对话者》的页面附了往期嘉宾名单：有拿了金话筒的老主持人，也有转型成功的影帝，个个都是业内公认的“会说话”的人。节目简介里写着：“听见真实的声音”。
而《极限行者》的预览视频里，一群人背着登山包走在雪原上，风吹得帽子猎猎作响，旁白说：“这里没有剧本，只有选择。”
他闭上眼，脑子里忽然闪过自己第一次试镜失败那天，蹲在楼梯间啃冷面包的样子。耳机里放着淘汰通知，声音冷得像铁皮盒子掉在地上。
那时候他只想再有一次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还不止一个。
他睁开眼，心跳快了些，不是紧张，是兴奋。
掏出电话，他拨通老周：“刚看完了，两个邀约都真实有效吧？”
“当然。”老周在那头笑，“我还以为你要问能不能全接呢。”
“我也想。”他靠着灯杆，声音低了些，“可我知道不可能。”
“那就挑。”老周说得干脆，“哪个更适合你现在走的路，你自己最清楚。”
他挂了电话，坐到台阶上，把手机横放在膝盖上。两份电子函件并排躺着，像是两条岔开的路，等着他选。
正出神，远处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何晴。
她拎着帆布包，走路姿势没变，还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调子。走近了才发现她换了双鞋，运动鞋代替了高跟，估计是准备直接回家。
“还不走？”她问，语气熟得像每天都能碰见。
他举起手机晃了晃：“刚收到几个新邀约。”
她探头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扬：“《对话者》？还有《极限行者》？”
“嗯。”他点头，“你说巧不巧，一个让我坐下来好好说话，一个让我去荒山野岭跑断腿。”
她笑了：“恭喜啊，正式进入‘挑工作’的阶段了。”
他没接这话，只是低头看着屏幕，手指在两个页面之间来回滑动。
一个是文化访谈类，强调思想表达和公众影响力，适合树立专业形象；另一个是户外真人秀，曝光率高、话题性强，但对体能和应变要求极高。前者稳，后者险，可都有吸引力。
他不怕累，也不怕说真话，可问题是——他到底想让人记住哪一面？
他想起节目里那些即兴发挥的瞬间，想起何晴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递道具，想起王均挑衅时他没失控反而冷静反击。这些都不是设计出来的，可偏偏被人记住了。
或许，大家喜欢的就是这种“真实”。
可真实也有不同样子。他是想继续当那个能在压力下保持清醒的人，还是想证明自己也能在极端环境里扛住挑战？
他正琢磨着，何晴在他旁边坐下，没抢手机，也没催他回话，就安静地坐着。
过了会儿，她轻声说：“以前我觉得，机会多了是好事，越多越好。后来才发现，最难的不是没人找你，而是所有人都找你的时候，你得知道自己是谁。”
他侧头看她。
她没看他，目光落在远处那片灯火上：“你现在站的位置，已经不是非得靠一个节目翻身的地步了。你可以挑，也可以等。但最重要的是，别为了‘不错过’而选错了方向。”
他听着，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推了一下。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是具体建议，而是一种提醒——当你开始被看见，更要清楚你想被看见的是什么。
他低头看着手机，两条邀约静静躺在屏幕上，像两个等待开启的门。
他忽然觉得，这不是简单的二选一。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用自己的标准去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以往都是别人挑他，现在轮到他挑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攥进手里，掌心有点热。
“你说得对。”他终于开口，“我不是非得接哪个，而是得想明白，我想往哪儿走。”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
两人坐在台阶上，谁都没急着起身。夜风一阵阵吹过来，带着点初秋的凉意，可气氛却不冷。
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就像一场长跑终于到了补给站，水就在眼前，你可以喝一口，也可以慢慢选喝哪种。
他抬头看了看天。云散了些，远处楼宇间的缝隙里，露出一小片深蓝色的夜空。
他正想说什么，手机又震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一封新邮件提醒，标题写着：“关于《城市夜行》节目合作意向的初步沟通”。
他愣了愣，还没点开，耳边就听见何晴轻笑了一声。
“看来今晚，你的手机不会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