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丁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属于凡人的颤抖。
那不是神王的威严，而是一个将死的父亲，在直面自己亲手造就、即将挣脱囚笼的最恐怖罪孽时，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决定赌上阿斯加德的未来。
赌在这个他完全看不透的变数身上。
林澈没有回应。
他平静地看着神王，逻辑核心只在等待一个精确的空间坐标。
托尔和洛基的思维已然凝固。
刚刚消化完自己有个姐姐的事实，这个男人就要直接闯进封印维度去“会会她”？
“不！父亲，让我去！”
托尔上前一步，紧握着姆乔尔尼尔，三天来的颓唐被一股全新的责任感冲刷殆尽。
“她是阿斯加德的问题，必须由我来解决！”
“哦，我亲爱的哥哥，你凭什么呢？”
洛基的讥讽如期而至，这次却不带丝毫快意，只剩下陈述事实的冰冷与残酷。
“凭你被一个凡人打得连锤子都拿不稳的资格吗？”
托尔的脸瞬间涨红如血，却找不到任何词汇反驳。
奥丁的独眼，在他两个儿子和林澈之间缓缓移动。
他看到了托尔的决绝，洛基的复杂，以及林澈眼中那片永恒不变、宛如宇宙诞生前的绝对虚无。
神王做出了决定。
“进入封印之地，她的神力会恢复大半。”
奥丁的声音沉重无比。
“有些事，你们必须亲眼见证。”
他拄着冈格尼尔，走向俯瞰星海的露台，背影佝偻得仿佛随时都会被脚下的微风吹倒。
“你们会看到，我为和平犯下的罪孽。”
“也会看到，不受约束的野心，会孕育出何等恐怖的怪物。”
神王高举冈格尼尔。
矛尖刺入虚空。
空间如被墨滴污染的清水，迅速变得浑浊、漆黑，向内塌陷成一个散发着腐朽与怨念的漩涡。
一个纯粹由负能量构成的维度入口。
“去吧。”奥丁的声音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特殊任务更新：诸神黄昏。】
【任务目标：处理‘海拉’（打服\/封印\/湮灭）。】
【任务提示：目标当前处于半封印状态，神力与阿斯加德的连接被切断无法无限提供，无法调用世界树本源。评估为‘劣化版规则级’。】
劣化的规则级。
是最好的实验对象。
林澈准备迈步。
“等等！”托尔拦住他，“这是我的家事。”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洛基。
“洛基，跟我来。”
洛基罕见地没有嘲讽，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跟在了托尔身后。
两兄弟并肩，走进了那片黑暗。
林澈停在入口。
他的视线中，【方案A：‘劣化神明’内斗数据采集】被激活，系统开始以毫秒为单位记录能量波动与法则碰撞。
他并非旁观。
他是在记录实验数据。
……
维度内部，一片死寂。
灰色的天，黑色的山，枯萎的大地。
浓郁到能让凡人瞬间窒息的绝望，在这里就是空气。
“这里就是她的牢笼？”洛基的低语在空旷中格外清晰，“父亲对他的长女，可真够狠心的。”
“闭嘴，洛基。”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远处的黑色山峦上缓缓走下。
墨绿色的战衣，金色的纹路，赤足踩在嶙峋的黑色岩石上，不染一丝尘埃。
面容美艳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
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掠食者顶端的冷漠。
她停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个不速之客。
“看看，是谁来了？”她的嗓音带着长久未言的沙哑，每个音节都像在刮擦听者的灵魂。
“你就是海拉？”托尔向前一步，强行压下血脉深处传来的战栗。
“我是死亡女神，阿斯加德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海拉纠正他，视线扫过托尔，落在他手中的锤子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哦，父亲的拐杖，现在传给你了？”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认亲！”托尔被彻底激怒。
“哦？”海拉挑眉，“那你是来送死？正好，这里很久没有新鲜的灵魂了。”
“我是来阻止你！”
托尔大吼着旋转姆乔尔尼尔，一道撕裂灰色天空的粗壮闪电，如神罚之矛，直劈海拉！
海拉甚至没有移动，只是随意抬起了手。
轰！
雷霆在她的掌心炸开，狂暴的能量奔流四散，却无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丝焦痕。
“就这点力量？”海拉的语气充满失望，“看来父亲这些年把你养得太过安逸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托尔的战斗直觉疯狂报警，想也不想，转身就是一记雷霆横扫！
铛！！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震荡开来。
海拉已出现在他身后，单手，稳稳抓住了姆乔尔尼尔的锤头。
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重量。
托尔用尽全身神力，锤子却被死死禁锢，纹丝不动！
“不错的玩具。”
海拉漫不经心评价，五指缓缓收紧，暗紫色神力顺着指缝缠上锤身。
嗡——！
姆乔尔尼尔发出痛苦的哀鸣，表面奥丁铭刻的神谕符文如被烙铁灼烧般剧烈燃烧，却在海拉的掌心力道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熄灭！
托尔瞳孔骤然收缩，血脉中那股与锤子与生俱来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更霸道的力量强行抹除！
他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没有回应。
以往只要心念一动便会破空归来的伙伴，此刻像被无形的枷锁锁住，在海拉指间纹丝不动，连一丝雷电的嗡鸣都被强行摁压下去。
“怎么会……”洛基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惊惶，他清楚这柄乌鲁金属神器的分量——那是陨星核心锻造、承载着奥丁神力的武器，竟会被人如此轻易攥在手里？
海拉指尖微微用力，锤身的震颤愈发微弱，最后彻底沉寂下来，只剩烧焦的符文在掌心下闪烁着最后的余烬。
“不！放手！”托尔终于反应过来，吼声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他再次催动神力，手臂上青筋暴起，“姆乔尔尼尔！回来！”
可回应他的，只有海拉一声冰冷的嗤笑。
她五指骤然扣紧，掌心神力暴涨，彻底裹住锤身：“你的？从现在起，它归我了。”
托尔僵在原地，看着海拉指间那柄熟悉的锤子——像被抽走了灵魂，任他如何召唤，都再没了往日的呼应。
他下意识抬起手，掌心还残留着召唤时的灼热感，却只攥住满手虚空，心脏像是被那无形的枷锁狠狠攥住。
那不是毁灭，而是更彻底的剥夺——他与锤子之间的神权联系，被海拉硬生生斩断了。
洛基吓得魂飞魄散，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维度入口的方向狂奔！
“想跑？”
海拉的身影一闪，鬼魅般挡在他面前。
“别……别杀我！”洛基高举双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海拉一步步逼近，死亡的神力在她周身凝聚成实质的黑暗，“奥丁那老家伙何时又有了你这么个冰霜巨人的种？我被囚禁时，你们又在哪？”
洛基冷汗浸透衣背，大脑飞速运转，忽然朝着入口方向，用尽全力嘶吼：
“林澈先生！看在情报价值的份上！把远古冬棺借我一用！”
下一秒，一个闪烁着冰蓝幽光的华丽宝匣，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林澈的声音平淡传来，像是在关闭一个实验仪器。
“数据采集完毕。你的价值，到此为止。”
洛基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一把抓住远古冬棺，将那足以冰封一颗星球的绝对零度射线，歇斯底里地对准海拉！
托尔也从失神中反应过来，怒吼着召唤出体内残存的雷电，双拳化作雷霆，配合着洛基一左一右攻向海拉！
冰与雷，两位神子的合击。
海拉站在原地，任由冰霜与雷电将她彻底吞噬。
光芒散去。
她毫发无伤，身上结出的厚厚冰晶寸寸碎裂，跳跃的电弧被她体表的死亡神力尽数吸收。
“玩够了吗？”
海拉的耐心终于耗尽，身影化作一道墨绿色的残影，一脚将洛基连同远古冬棺一起踹飞。
然后，她出现在托尔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轻易提起。
“弱小，可悲。”
海拉的手指缓缓收紧，欣赏着托尔因窒息而涨红的脸。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响起。
没有起伏，没有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份物理实验报告。
“样本活性过高，实验中断。”
海拉的动作猛然一滞，她缓缓转头。
林澈，从那个漆黑的漩涡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目标‘海拉’战斗数据已采集完毕。】
【弱点：力量根植于阿斯加德，依赖死亡神力，物理结构单一……】
林澈的视线，落在海拉身上，像在评估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他没有再看被掐住的托尔，而是对着海拉，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没有能量，没有光芒，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你……是谁？”
海拉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一股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远比死亡更纯粹的“无”。
林澈没有回答。
他只是对着海拉的方向，轻轻一点。
嗡——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
海拉只觉得，自己体内那片奔腾咆哮、与“死亡”概念紧密相连的无垠神力汪洋，连同她身为神明的一切感知，都在这一瞬间，被强行拔除了。
仿佛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宇宙，被瞬间抽成了绝对真空。
她与力量之间的一切链接，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强行切断了0.01秒。
就这0.01秒。
对她而言，却是一整个纪元的崩塌。
她掐着托尔脖子的那只手，神力瞬间消散，变得和凡人一样无力。
托尔从她手中滑落，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海拉僵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只突然失去所有力量的手，脸上那属于神明的傲慢与残忍，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惊恐”的情绪所取代。
林澈收回手指，平静地陈述事实。
“你引以为傲的力量，在我眼中，漏洞百出。”
“你，也配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