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七天。
当一行人抵达地图标注的区域时，秋生和文才已没了人形。
昂贵的绸缎长衫被荆棘撕成布条，脸上乌漆嘛黑，像是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难民。
可当他们抬起头，望见眼前的景象时，所有疲惫都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力，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个“坑”。
一个巨大到让“巨大”这个词都显得无比贫瘠的，天坑。
它的存在，不像自然伟力能够造就。
更像是一尊神明，用祂的指尖，在这片连绵的山脉上，摁下了一个直径超过十公里的，完美的圆形凹陷。
坑的边缘，是绝对平整的切面，岩石的断裂层呈现出一种违背物理的平滑，吞噬着所有投射其上的光线。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在其中翻滚，那是凝固的死寂。
站在这里，人渺小到不算一粒尘埃。
“老……天……”
文才双腿抖成面条，一屁股瘫坐在地，牙关在疯狂撞击。
“这是……什么？”
秋生的喉咙彻底干涸，发不出任何声音，视野里只剩下那片宣告着自身渺小的神迹。
九叔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钢钉钉在原地。
他修道一生，自认见闻广博，可眼前的造物，却将他的认知体系砸得粉碎。
这不是人力。
甚至，不是他所知的任何“鬼神”之力。
林澈走到天坑边缘，向下俯瞰。
他的感知网络无声地探入下方那片浓雾。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规则污染区域。】
【物理法则已发生轻微扭曲，生命概念被强行压制。】
【区域内，所有生命体自我修复能力下降90%，能量活性降低50%。】
一个天然的反生命领域。
“走。”
林澈吐出一个字，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直接坠入深渊。
“林先生！”
九叔失声惊呼。
秋生和文才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
林澈的身影并未自由落体。
他在空中下坠十余米，便骤然悬停。
而后，他像踩着一级级无形的台阶，步履平稳地向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坑底走去。
九叔望着这一幕，心中的震撼已经趋于麻木。
他咬碎后槽牙，从怀中摸出一张神行符拍在腿上，学着林澈的样子，翻身跃下。
符箓生效，让他得以踏着垂直的岩壁，向下狂奔。
“师……师父！等等我们！”
秋生和文才对视，一边是吞噬灵魂的恐怖深渊，一边是同样恐怖的荒山野岭，他们心一横，闭着眼也跳了下去。
越是深入，那股压抑感就越发浓重。
光线被彻底吃掉。
四周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漆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亘古长存的腐朽气息。
当四人最终踏足坑底的刹那，整个世界绝对安静。
这里没有生命。
没有草木，没有虫豸。
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黑色粉末。
每一步踩下，都仿佛踏碎了亿万生灵化为尘埃后，最后的存在证明。
坑底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王座。
一座由无数早已灭绝的、体型堪比山岳的巨兽骸骨堆砌而成的，白骨王座。
森白的骨骼，在这永恒的黑暗中，散发着幽冷、死寂的微光。
王座之上，坐着一个身影。
他身着样式古朴的黑色玄衣，长发披散，面容俊美到超越了人类的想象极限。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闭着双眼，像一座沉睡了亿万年的完美雕塑。
可他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压。
一种让空间、时间和概念都为之臣服的绝对威压。
九叔、秋生和文才，仅仅是看到他的轮廓，双腿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压垮，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那是一种生命层级上的绝对碾压。
是微尘仰望星海时的本能臣服。
他们的身体在失控地颤抖，连抬起头的勇气都被彻底剥夺。
道心？修为？
在这一刻，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只有林澈，依旧平静地站着，与那王座遥遥相对。
【检测到任务目标：僵尸之祖·将臣。】
【能量评级：？？？】
【力量：67】
【敏捷：33】
【体质：120】
【精神：29】
【天赋特性：不灭真身（其存在本身即为一种物理规则，免疫绝大多数物理及能量形式的干涉）；概念抹除（可指定视线内任意“概念”，将其从现实因果中擦除，对规则级以下存在具备绝对效力）；万物凋零领域（其所在之地，生命概念将被压制，万物归于死寂）】
一连串猩红的数据流，在林澈的视网膜上疯狂刷新。
当“体质：120”这个数字出现时，他那绝对理性的思维，数据处理的速率都出现了可被计量的、秒级的延迟。
一百二十点体质。
金甲尸王的体质是五十五点，便能硬撼高能脉冲手枪。
一百二十点，是什么概念？
或许，只有行星解体级别甚至是恒星级别的能量释放，才能尝试撼动他的存在。
他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坚不可摧的物理法则。
就在林澈的思维高速运转的瞬间。
王座上，那个沉睡了万古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只有两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与概念的、深渊般的黑暗。
他的视线越过了跪在地上的蝼蚁，两道无形的力场穿透虚空，直接将林澈框定为唯一的观察目标。
下一秒。
他抬起手，对着数千米外的坑壁，随意地，轻轻一弹指。
没有声音。
没有能量波动。
九叔骇然抬头。
那平整到违背常理的万仞绝壁之上，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窟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构成山体的岩石，没有碎裂，没有爆炸。
它们只是……消失了。
仿佛被一支无形的笔，从“世界”这幅画卷上，直接擦除。
“噗——”
九叔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撕裂。
并非肉体受伤，而是构成他认知、他道法、他一生的所有“道理”，都在那轻描淡写的一指下，开始无声地消解、崩塌。
他坚守了一辈子的茅山道法，与天地共鸣的根基，在这一刻，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僵尸，什么妖魔。
这是一个……“神”。
一个以“抹除”为权柄的，远古魔神。
“跑！！”
九叔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着早已吓傻的秋生和文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快跑！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他一把推开两个徒弟，挣扎着想站起来，想挡在他们身前，哪怕只能多争取一秒。
秋生和文才的魂魄像是被抽离了身体，他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疯了一般向着来时的方向逃窜。
然而。
从始至终，王座上的将臣，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的视线，那两片纯粹的黑暗，始终锁定在林澈身上。
好奇。
玩味。
以及一丝……饥饿。
一种混合的情绪，从那双眼睛里，无声地传递出来。
没有声音。
一段话语，如同凭空诞生的真理，直接烙印在林澈的脑海中。
“外来者……”
“你身上的味道……”
“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