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义庄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九叔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对着祖师爷的牌位吐纳,试图修复自己那颗被金钱和雷光冲击得千疮百孔的道心。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师父,我们回来啦!”
秋生和文才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怀里鼓鼓囊囊,银元碰撞,发出清脆又罪恶的声响。
九叔的眼皮狠狠一跳,刚刚沉静下去的心神,瞬间又被搅乱了。
他睁开眼,看到跟在两个徒弟身后,施施然走进来的林澈,太阳穴突突地疼。
这位爷怎么又回来了?
“师父!您看!”秋生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把袁大头,在九叔眼前晃了晃,“这是林先生赏我们的辛苦费!一人一百多块呢!”
文才也在旁边用力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九叔看着那晃眼的银光,又看了看两个没出息的徒弟,最后目光落在林澈身上,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他辛辛苦苦维持的道门清修形象,在这师徒三人面前,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胡闹!”九叔压着火,低喝一声,“还不快把钱收起来!成何体统!”
秋生和文才这才悻悻地把钱藏好,但脸上的得意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林澈无视了这场家庭伦理闹剧,直接走到九叔面前。
“目标信息已更新。”他用一种汇报工作的语调,将从任发和徒弟们那里获得的情报,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体态瘦削,瘸腿,使用一种多层结构的骨制罗盘。”
随着林澈的讲述,九叔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当听到“骨制罗盘”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盘坐的身子,不自觉地挺直了。
“地师门……”九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忌惮。
“那不是道门正宗。”他缓缓站起身,在屋里踱步,神情严肃到了极点,“算是一个传承非常古老,但行事诡秘的堪舆流派。他们不修自身,不敬鬼神,只钻研天地山川的‘势’。在他们眼里,龙脉、穴眼、煞气,都是可以被利用和改造的工具。”
“他们的法器,就是用生灵骸骨与风水奇石打造的‘地煞盘’,能测地气,也能引地煞,歹毒无比。因为手段过于阴损,早已被名门正派所不容,几百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传人。”
九叔停下脚步,看着林澈,眼神里透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道友,这个人,非常危险。他不像僵尸那样没有脑子,他是一个精通风水杀局的术士。你杀了他养的尸,他一定已经察觉到了。现在整个任家镇,在他眼里,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林澈的系统界面,根据九叔的描述,快速完善着目标的数据模型。
【目标派系已确认:地师门。】
【能力评估:擅长利用环境能量制造陷阱(风水杀局),具备中等威胁。】
“陷阱的位置,可以被侦测到吗?”林澈问。
九叔摇了摇头,满脸愁容:“风水杀局,引动的是天地自然之气,无形无相。除非你踏进去的那一刻,否则极难察觉。而且他经营了二十年,此地的地气恐怕早已被他暗中改造,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身在局中了。”
秋生和文才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凑到九叔身边。
“师父,那……那我们怎么办?”
“别怕!”九叔嘴上安慰着,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林澈的【灵力感知】早已开启。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义庄,乃至更远处的任家镇,都被一层薄薄的、如同蛛网般的灰色能量线覆盖着。这些能量线极其微弱,与环境中游离的阴气混杂在一起,若非他的感知精度极高,根本无法分辨。
能量线的源头,指向镇子西边,一片荒废的旧宅区。
那里的能量浓度,明显高于其他地方,形成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漩涡。
【环境扫描完成。发现高浓度负能量异常区域。】
【坐标:镇西废宅区,经纬度xxx.xxx。】
【判定:风水杀局核心节点的概率为91.3%。】
“我找到他了。”林澈平静地宣布。
“什么?”九叔愣住了。
秋生和文才也一脸茫然。
“跟我走。”
林澈说完,转身就朝外走。
九叔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立刻抓起挂在墙上的桃木剑和八卦镜,对两个徒弟喝道:“带上糯米和墨斗线,跟上!”
师徒三人急匆匆地跟在林澈身后,穿过寂静的街道,朝着镇子西边跑去。
越往西走,周围的景象越是荒凉。残垣断壁,野草丛生,连虫鸣声都消失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
“就是这里。”林澈在一座看起来已经塌了半边的院子前停下脚步。
院门上挂着一块烂了一半的牌匾,依稀能辨认出“张府”二字。
九叔看着眼前这座阴森的宅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的灵眼能看到,一股股黑色的煞气,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这座宅院像海绵一样吸收进去。
这是一个绝户地,一个养煞的凶穴!
“林道友,不可!”九叔急忙拦住他,“这里面不对劲,煞气太重了!这是个请君入瓮的杀局!”
“我知道。”林澈的回答依旧平静。
他的【灵力感知】清晰地显示,院内那个能量漩涡的中心,有一个独立的、强度约在80个标准单位的生物能量信号。
那就是目标。
林澈没有理会九叔的劝阻,径直上前,一脚踹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
“砰!”
木门碎裂,轰然倒塌。
就在他们踏入院子的瞬间。
“轰隆——”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刚刚还敞开的院墙豁口,竟然被一块不知从哪落下的巨石堵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整个院子的景象开始扭曲。
四周的残垣断壁仿佛活了过来,墙皮剥落,露出下面血红色的砖石,像是某种生物的肌肉组织在蠕动。地面上,黑色的雾气升腾而起,缠绕住他们的脚踝,冰冷刺骨。
秋生和文才尖叫一声,吓得背靠背挤在一起,手里的糯米撒了一地。
“师父!鬼打墙!是鬼打墙!”
九叔脸色铁青,手持桃木剑,摆出戒备的姿态。“不是鬼打墙!是迷踪杀阵!他改变了此地的地势,我们被困住了!”
一阵阴冷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笑声,从院子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茅山的牛鼻子,还有点见识。”
“可惜,进了我的‘百鬼抬棺’局,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我本只想让任家绝后,没想到,还钓上了一条大鱼。杀了你,夺了你的道行,也算不虚此行了!”
黑暗中,一个瘦削如竹竿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他手里,正捧着一个散发着惨白光晕的,由无数碎骨拼接而成的多层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