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脚步轻快地走进值房，手中捧着一叠新报。苏桐正低头翻阅一份边关驿递来的文书，听见动静抬了头。
“南陵学堂已完工两座，云溪口农贷发放人数比上月多出三成。”青禾将纸页放在案上，“尉迟将军派的哨兵也到了黑石岭，昨夜送来回执。”
苏桐点头，指尖在纸上划过一行字迹。这几日各地消息通畅，新政落地平稳，无人闹事，也无大错。可她心里并不松懈。
她问：“皇上近几日召见大臣没有？”
青禾顿了一下，“前日早朝后留了户部尚书说话，但没谈完就让太医进了殿。听说夜里又传了一次脉。”
苏桐放下笔，“御前太监怎么说？”
“说是操劳过度，需静养。可……”青禾压低声音，“今日我去尚药局递单子，看见三个空药匣被送去焚毁，上面写的方子是补气安神的，但用量重了两倍不止。”
苏桐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墙边挂的宫城舆图前。她盯着紫宸殿的位置看了一会儿，转身道：“把最近五天的朝会签到簿拿给我。”
青禾很快取来簿册。苏桐一页页翻看，手指停在第三页。兵部侍郎崔元礼、户部右参议赵文昭、工部员外郎孙敬之——这三人本是常参官，近三日却只到一次。更奇怪的是，他们缺席的日子，恰好都有边关急报送入宫中，却被退回“待查”。
她合上簿子，问：“这些奏报现在何处？”
“按例存于枢密院拟办处，等皇上批红后再定处置。”
“可有谁去过那里？”
“崔大人昨天午后去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手里没拿东西，但袖口鼓了一下。”
苏桐没再说话。她在桌边坐下，抽出一张白纸，写下几个人的名字，又在旁边记下各自近日行踪。写完后，她把纸折好，放进袖袋。
第二天清晨，她照例去紫宸殿外候见。守门太监拦住她：“苏大人，皇上今早未醒，今日不接见。”
“昨夜可有异样？”
“一切如常。”太监低头，“只是灯熄得晚了些。”
苏桐转身离开，脚步未乱。她没有回值房，而是绕道去了巡查司设在宫西的小院。这里原是闲置的库房，如今成了她安插耳目的据点。
院中站着一名年轻差役，是青禾从民间选来的老卒之子，识字且机敏。他见到苏桐，立即行礼。
“我要你做一件事。”她说，“每日辰时和酉时，去太医院门口站一会儿。若看见哪位太医神色匆忙进出，记下他的名字和衣着。若有药车出宫，也记下行踪。”
差役应下。
她又交代：“不要靠近，不必打听。只需看着，回来告诉我。”
回到值房，她命人送来皇帝近五日批过的朱批原件。纸张摊开在桌上，她逐字查看。有些句子中间断了墨迹，显然是写到一半停下，隔了很久才续上。还有一份军报批复，前后笔迹略有不同，像是他人模仿。
她把这几份文书单独收起，锁进铁柜。
傍晚时分，青禾回来复命。她带来两张纸条。一张是太医院今日开出的方子，仍是补气血的老方，但加了镇心安魂的药材。另一张是宫人口述的消息：皇帝昨夜咳了两次，服药后才睡下，今晨未能起身用膳。
苏桐听完，只说了一句：“明日我要见欧阳太傅。”
“可他已经告假三日，说是在家修书。”
“那就等他出府。”她说，“派人守着。他一出门，立刻来报。”
夜深了，值房只剩她一人。烛火跳动，映着墙上挂着的新政进度图。红线连着各州府，大部分都标了绿点，表示进展顺利。可她目光落在京城周边几个节点上，迟迟不动。
她取出那张写满名字的纸，重新展开。这次她在崔元礼的名字下画了一道线，又在赵文昭和孙敬之后面添了个问号。然后她翻开一本旧册子，找到三人过往荐举记录，发现他们都曾受过同一位老尚书提携。
那位尚书三年前致仕，如今住在城南别院。
她合上册子，吹灭蜡烛。窗外月光洒进来，照在桌角那份未看完的奏报上。纸页翻动了一下，露出背面一行小字：“黑石岭驻军粮草短缺，请求调拨。”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远处紫宸殿方向灯火稀疏，不像往日通明。
她低声说：“不能再等了。”
次日午时，青禾匆匆赶来。
“欧阳太傅出府了，去了礼部旧衙门。”
“一个人去的？”
“不是。崔元礼比他早到半刻，还有两个人戴着帷帽，看身形像是文官。”
苏桐坐直身体，“你亲眼看见的？”
“我让小六子混进去，在茶水房做事。他听到了名字，其中一个提到‘时机难得’。”
她站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枚铜牌，递给青禾。
“送去尉迟将军营中，就说我想知道京畿四周驻军调动情况，尤其是城南和东门。”
青禾接过铜牌就要走，又被她叫住。
“别走正门。从后巷穿出去，换身衣服再出城。”
青禾点头离去。
苏桐重新坐下，打开笔筒底部暗格，取出一本薄册。这是她让人悄悄整理的官员亲缘图谱。她翻到崔元礼那一页，在他名字旁边写下“欧阳”二字，又用红线连向赵文昭和孙敬之。
线还没画完，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合上册子，放回暗格。
门开了，一名小吏进来禀报：“巡查司副使已在偏厅等候，说您约他申时相见。”
苏桐看了眼沙漏，离申时还有半个时辰。
她整了整衣袖，起身往外走。
穿过回廊时，她看见天边浮起一层灰云，风也开始变冷。
她脚步不停，直奔偏厅。
副使坐在椅中喝茶，见她进来连忙起身。
苏桐在他对面坐下，开口就说：“我要查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