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蛟伏在雪地上，庞大的身躯渐渐放松，金色竖瞳里的暴戾早已褪去，只剩下温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林风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它脖颈处刻着“溪”字的鳞片，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原来你一直记着她。”林风的声音还有些发哑，那块绣着半字的布片被他小心地收进贴身的荷包里，“她总说，冰蛟是世间最通灵性的灵兽，当年她离开家时，特意把你最爱的灵草种子埋在了寒潭边，说等她回来，就陪你看遍冰封谷的四季。”
冰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用头蹭了蹭林风的手背，像是在诉说这些年的等待。苏清月站在一旁，看着林风与冰蛟亲昵的模样，流霜剑上的寒气似乎都柔和了些，她轻声道：“看来传闻不假，云溪仙子当年确实是为了封印寒潭下的戾气，才选择留在谷中，只是后来……”
“后来她再也没回去过。”林风接过话，指尖划过冰蛟翅膀上的伤口，那里还在渗着淡蓝色的血，“我爹说她是去执行宗门密令，直到三年前他病重，才告诉我母亲可能早已不在人世。若不是这块布片，我还不知道她竟与冰蛟有这么深的羁绊。”
他转头看向苏清月，月光落在他眼里，映出细碎的光：“清月，你说这世间的羁绊，是不是真的能跨越生死？她离开时我才三岁，记不清她的模样，可摸到这块布片时，竟觉得比看画像还要亲近。”
苏清月望着寒潭中央交缠的青白光芒，灵眼的暖意顺着水汽漫上来，驱散了周遭的寒气。她想起自己幼时被师父收养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在雪地里缩成一团的孤儿，是师父用一碗热粥暖了她的胃，也暖了她的心。如今师父虽已仙逝，可那碗粥的温度，却总在她灵力紊乱时浮上心头。
“或许羁绊从不是靠记忆维系的。”苏清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就像你母亲留下的布片，冰蛟记得的气息，还有这寒潭灵眼……它们都在替她活着，替她守着没说出口的约定。”
冰蛟似乎听懂了，忽然起身，用头推着林风的后背，往寒潭边带。两人跟着它走到潭边，才发现水面上不知何时浮起了几片翠绿的叶子，叶片中央托着颗颗饱满的种子，正是林风方才提到的灵草种子。
“是她当年埋下的种子。”林风惊喜地俯身，指尖刚触到叶片，那些种子就像是有了生命，顺着水流漂到他手边，“冰蛟，你一直守着这些种子？”
冰蛟低吼一声，用翅膀轻轻拍了拍水面，更多的种子从潭底浮上来，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绿光，像是散落的星辰。苏清月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行囊里那支师父留下的旧笔，笔杆上的漆早已斑驳，却总在她提笔写字时，让她觉得师父就在身后看着。
“你看。”苏清月指着那些种子，“她从未真正离开过。”
林风将种子小心地收进玉盒，冰蛟则温顺地伏在他脚边，用头蹭着他的膝盖。寒潭的水汽带着灵眼的暖意，混着雪后清冽的空气，让人忘了时辰。苏清月靠着一块岩石坐下，流霜剑斜放在腿上，剑穗上的玉坠随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说起来，你母亲当年在宗门里，可是个传奇人物。”苏清月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远处雪地里的脚印上，“我师父说，她绣艺极好，能在发丝上绣出山河图，更难得的是她的心性，当年灵眼异动，是她抱着冰蛟跳进寒潭，硬生生用自身灵力稳住了即将崩裂的封印，那时候她刚突破金丹，谁都劝她等长老们来，可她只说‘多等一刻，谷外的百姓就多一分危险’。”
林风听得入了神，这些事父亲从未提过，他印象里的母亲，只是画像上那个眉眼温柔的女子，却不知她还有这样果敢的一面。他低头看着荷包里的布片，忽然明白为何母亲的绣线总带着股韧劲——那哪里是绣线，分明是她藏在温柔里的锋芒。
“那她后来……”林风想问得更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答案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寒潭的暖意，冰蛟的陪伴，还有身边人的低语，都在告诉他，母亲的故事还在继续。
苏清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没有追问，只是从行囊里取出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用油纸裹好的糕点，还带着余温。“方才出发前在镇上买的，芝麻馅的，你尝尝。”
林风接过一块，咬了一口，甜香混着芝麻的醇厚在舌尖散开，竟让他想起小时候趴在灶台边，看父亲蒸糕点时的情景。他将另一块递到冰蛟嘴边，看着它小心翼翼叼走，尾巴在雪地上扫出快乐的弧线。
寒潭的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灵眼的光芒与镇魂佩的白光渐渐融在一起，在水面上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冰蛟已经打起了轻鼾，翅膀搭在林风的腿上，像是怕他跑了似的。苏清月靠在岩石上，看着林风低头抚摸冰蛟鳞片的侧脸，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竟让人觉得，这冰封谷的寒夜，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远处的雄鸡开始报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将雪地染成金红色。林风收起玉盒，看着冰蛟还在熟睡的模样，忽然笑道：“等天亮了，我们把这些种子种在谷外的山坡上吧，明年春天，说不定能开出一片花海。”
苏清月点头，指尖拂过流霜剑的剑鞘，那里还留着师父刻下的“守”字。她想，等回到宗门，该把那支旧笔取出来，好好修一修了。
有些羁绊或许会被时光蒙上尘埃，但只要心里的那点暖意还在，总有一天，它会像寒潭里的种子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带着新的生机，重新出现在眼前。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完成的约定，也总会有人替他们，一一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