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网膜上的淡蓝色光标并没有随着那一丝冷笑而熄灭，反而炸开了一串新的数据流。
【系统提示：情感锚点生效。】
【抗抑郁药关联人群U盘开启率：68%】
【“沉默陪伴”服务复用率：每日2.3次】
【关键指标：情绪崩溃前主动求助窗口期平均缩短41分钟。】
四十一分钟。
对于一个站在天台边缘或者手里攥着药瓶的人来说，这四十一分钟就是生与死的鸿沟。
林夏盯着那个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克杯的边缘，指腹被烫得微红也浑然不觉。
那些被塞进汤圆盒子的U盘，不再是简单的存储介质，它们成了深海里的氧气管。
“不仅仅是听。”林夏转过身，目光扫过屋内那一双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痛苦一旦被藏起来，就会发霉。得让它们见光，但不能灼伤当事人。”
她看向陈导：“启动‘回音计划’。所有看过U盘视频的人，可以在App里匿名留下一句‘未说完的话’。不要名字，只要坐标。”
“你要做那个？”陈导的烟灰掉在键盘上，她顾不得擦，“那个《打工人遗言地图》？”
“对。只显示地点和文字密度。”林夏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实，“我要让这座城市的cbd，被密密麻麻的‘救命’包围。”
就在这时，阿哲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像只发了癫的蛤蟆。
他接起电话听了两秒，脸色骤变，狠狠按掉免提。
“麻烦了。”阿哲抓了抓乱成鸡窝的头发，骂了一句脏话，“那几家连锁药店刚接到通知，说是上面的指令，要排查所有‘来源不明’的赠品。咱们的汤圆礼盒，有一大半被扣在仓库里，说是要退回。”
资本的嗅觉，有时候比狗还灵。
只要闻到一点不对劲的味道，哪怕是元宵节的汤圆，他们也能嗅出火药味。
“退回？做梦。”阿哲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他把半截烟头摁灭在满是红油的泡面桶里，“两千份U盘还在里面。既然正规渠道走不通，那就走下水道。”
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屏幕上跳出几个环卫工工会的联络群。
“我联系了几个片区的志愿者头头，把这批货改成‘节后慰问品’，直接混进市政的清扫车队里发。另外……”
阿哲转头看向林夏，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坏笑：“外卖那边我也安排了。不是都在加班吗？不是都在点夜宵吗？我买通了几个做小票打印软件的开发商。”
“今晚八点以后，北上广深所有写字楼区域的外卖订单，小票最底下都会多一行字。”
林夏挑眉：“写的什么？”
阿哲念得抑扬顿挫：“你吃的不是汤圆，是别人没敢吐出来的苦。”
这行字，会混杂在葱花、微辣和免配送费的字样之间，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每一个还在格子间里耗命的打工人心头。
这边的火还没扑灭，那边的雷又响了。
顾沉舟面前的打印机开始工作，吐出三张抬头不同的律师函。
“效率挺高。”顾沉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冷光，“某科技公司指控我们散布虚假信息，还有两家指控我们煽动员工对立。理由编得挺圆，章盖得挺红。”
他拿起那三张纸，对着灯光照了照，纸张薄得透光，像极了那些公司不堪一击的信誉。
“三家发函的主体，注册地址都在同一个产业园区的同一栋楼。”顾沉舟冷笑一声，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我又查了纳税记录和社保数据。这三家公司，员工参保人数加起来不到五个人。典型的空壳，背后就是那几家大厂联合搞的‘舆情应对中心’。”
想用法务大棒吓唬人？找错对手了。
“既然他们想玩规则，那我就教教他们什么叫规则。”顾沉舟打开一个文档，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企业精神控制白皮书》。
“七类操控行为，每一类我都配了对应的违反法条。这东西发不出去没关系。”顾沉舟指了指手机上的“生存市集”小程序，“我把它埋在优惠券兑换页面的最底层。想要领那张‘满30减5’的咖啡券，就得先划过这份白皮书。”
想省钱的打工人，一定会看完。
角落里，李曼一直没说话。她戴着耳机，脸色苍白如同窗外的残雪。
“有个Ip……”李曼的声音在发抖，她摘下耳机，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声线，“连续五天打‘沉默陪伴’热线，每次接通都不说话，只能听见很重的呼吸声。十分钟前，那是第十次通话，挂断前对方说了一句：‘明天就不打了’。”
明天就不打了。
这句话里的死寂，比任何哭喊都震耳欲聋。
“平台为了隐私保护，不记录真实号码和具体住址。”李曼的手指飞快地在平板上滑动，调出后台的模糊定位，“但我对比了这几天的高频外卖数据，锁定了朝阳区那个老小区。那个Ip这几天点了四次粥，备注全是‘放门口，别敲门’。”
她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我让附近的骑手小哥去看了，那家门口的垃圾袋堆了三天没扔。我又联系了负责那栋楼的保洁阿姨，让她以换楼道灯泡的名义去敲门。”
两分钟后，李曼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语音，背景音嘈杂，伴随着救护车的鸣笛声。
“人救下来了。”
李曼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椅背上，手里的水杯晃荡出一滩水渍。
她没哭，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直到渗出血丝。
林夏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需要安慰，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地图好了。”陈导突然出声，声音紧绷。
大屏幕上，一张深色的城市地图缓缓铺开。
原本漆黑的版图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亮斑。
北京的中关村、深圳的科兴园、杭州的未来科技城……那些代表着光鲜亮丽的区域，此刻正被密密麻麻的文字覆盖。
那是成千上万条“遗言”。
“我想睡个好觉。”
“我也曾是某人的骄傲。”
“这一跃，算不算工伤？”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声被捂住嘴的呐喊。
“准备导出，发布。”林夏刚下令，系统面板突然毫无预兆地弹出一行血红色的警告。
【警报：检测到外部批量爬虫正在抓取App匿名留言接口！】
【来源Ip归属地：前东家数据中心 - 舆情监控部】
【对方正在尝试反向解析用户Id。】
屏幕上的请求次数疯狂跳动，像心电图到了尽头时的乱码。
他们不光要删帖，还要把发帖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打上“不稳定分子”的标签，彻底断绝这群人的生路。
“掐断！”林夏厉声喝道。
陈导眼疾手快，直接拔掉了服务器的网线。
屏幕瞬间黑了下来，那些光点消失了，只剩下那个红色的警报还在视网膜上残留。
“他们怕了。”林夏盯着黑屏，瞳孔微微收缩，“他们不怕哭声，他们怕的是哭声有了坐标，有了形状。”
既然线上被盯死了，那就回到最原始的方式。
“把地图做成盲盒。”林夏转过身，眼神冷静得可怕，“既然他们想抓数据，那我就让他们抓一把空气。每座城市只放99份纸质版地图，不包邮，不发快递。”
“凭过去一年的失业证明，加上一张工牌照片，线下定点兑换。”
林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给这场无声的战争打着节拍。
“告诉李曼，首批名单，优先给那些心理危机等级最高的人。”
“至于这盲盒里装什么……”林夏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那是一座座冰冷的写字楼，“就是他们最想掩盖的真相。”
系统面板在视野边缘微微闪烁，一行小字正在悄然浮现。
【提示：“反击者联盟”盲盒兑换通道已开启。】
【当前服务器负载：低。】
林夏并没有看那个“低”字。
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