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蓝色的框体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在视网膜上展开了一份名为《新时代劳动者心理建设白皮书（草案）》的pdF文档。
林夏迅速浏览目录，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是她思考时的惯性动作。
文档里，“情绪互助”、“去中心化疏导”、“职场创伤验证”这些她们熬大夜想出来的词儿，全都在。
但“反击者联盟”的名字，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某国家级智库在政府引导下的社会组织创新试点”。
“好手段。”林夏气笑了，随手把凉咖啡倒进旁边的绿植盆里，“不封杀，直接收编。这是要把我们的骨血抽干，填进他们的功劳簿里。”
【提示：叙事篡改风险等级：极高。
一旦该文件正式发布，‘反击者联盟’将被定义为‘模仿者’，历史解释权将永久丧失。】
“想摘桃子？得看这桃树是不是长满刺。”林夏拨通了顾沉舟的电话，“沉舟，启动‘源代码声明行动’。把那把锁挂上去。”
三小时后，京城三家主流报社的排版室里乱成一团。
就在编辑们试图将那份歌颂“智库创新成果”的通稿导入排版系统时，软件界面突然死机。
无论怎么重启，屏幕中央始终横亘着一行灰色代码——那是顾沉舟打包加密的决策日志与会议录音的时间戳。
“主编，这稿子发不了！系统提示缺少‘原始版权引用’，如果不加上‘反击者联盟’创始团队的名字，所有相关段落都会自动乱码。”技术员满头大汗，指着屏幕上那一串无法被覆盖的底层逻辑，“这是硬写入，除非我们在文末加注来源，否则这版面今天就得开天窗。”
电话被打到了林夏的手机上。她看了一眼，静音，扣下。
这一仗，不接受私了。
与此同时，地铁晚高峰的喧嚣中，阿哲正站在换乘通道的巨大广告位前。
他看着白皮书里那句“受国际通行身份认证启发”，狠狠嘬了一口手里的奶茶。
“去你大爷的国际标准。”阿哲骂了一句，反手点亮了身后的互动大屏。
屏幕上没有复杂的图案，只有一个模拟的“创伤验证码”输入框。
当匆匆路过的打工人下意识看向屏幕时，隐藏的高清摄像头瞬间捕捉到了他们眼角眉梢那一闪而过的疲惫与麻木。
没有红绿灯似的通过声，屏幕上只缓缓浮现出一行字：“你眼里的疲惫，不需要被谁认证。”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程序员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这行字。
接着是一个提着高跟鞋赤脚走路的销售姑娘，再接着是一对刚从写字楼里出来的中年夫妻。
不需要填表，不需要扫脸实名，仅仅是被“看见”。
后台数据疯狂跳动。
三秒，五秒，一分钟。
超过六万人在这里停留。
有人掏出手机拍照转发，配文很简单：“这不是什么狗屁国际标准，这是我们自己的接头暗号。”
阿哲看着后台那43%的主动转发率，嘴角扬起一丝痞笑。
在这个城市，共情比盖章更有用。
而此时的顾沉舟，正坐在人社部下属研究院的闭门研讨会现场。
周围坐着一圈头发花白的专家，正对着ppt指点江山：“……目前的民间实践虽然活跃，但缺乏理论纵深，如果不进行自上而下的规范，很容易走偏。”
顾沉舟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将自己的终端接入了投影仪。
“这是外卖骑手编号5702，过去一年的语音记录。”
音响里传出声音。
一月份：“操，这破单子又超时，平台这就是要逼死人！”
六月份：“我在群里看了那个‘算法透明度指引’，这单判定违规，我要申诉。”
十二月份：“根据《指引》第六条，这种极端天气下的配送时效必须动态调整。站长，你这是违规操作，我有权发起集体协商。”
全场鸦雀无声。
那不仅仅是语气的变化，更是一个劳动者逻辑体系的重塑。
“各位老师，”顾沉舟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而冷淡，“这不是理论不够深，是你们坐得太高，从来没蹲下来听过普通人是怎么学会讲理的。”
散会时，那个一直强调“理论高度”的研究员追了出来，手里捏着名片，神色尴尬又急切：“顾先生，那个5702的数据……能不能授权我做个博士论文的案例？这素材太鲜活了。”
顾沉舟没接名片，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融入夜色。
但在看不见的角落，厮杀更为直接。
李曼盯着社区公告栏前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个穿着志愿者马甲，却拿着平板电脑不停记录参与者信息的年轻人。
最近这种“伪互助站”像霉斑一样冒出来，打着免费咨询的旗号，实际上是在为企业收集“不稳定员工”名单。
“扫码进群？”李曼走过去，笑眯眯地问。
“对对，官方认证的，专业心理辅导。”年轻人热情地递过二维码。
“行啊。”李曼拿出手机扫了一下。
弹出的不是入群界面，而是一道带防伪水印的必答题：“第一次集体谈判是在哪家咖啡馆进行的？A. 星巴克 b. 7-11便利店 c. 街角那家倒闭的‘老友记’ d. 公司会议室。”
年轻人愣住了。这题超纲了，百度都搜不到。
“选c啊，兄弟。”李曼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凑钱给被辞退的大姐买热可可的地方。这种事，只有自己在泥潭里滚过的人才知道。”
年轻人脸色涨红，收起平板仓皇撤离。
深夜，陈导坐在剪辑台前，按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一段名为《谁在删除起点》的短片被上传至私密服务器。
画面里没有煽情的旁白，只有这三年来每一次决策会议的原始录音波形，配合着白皮书里那些被删改的段落，交替闪烁。
她设置了一个特殊的播放规则：仅当检测到访问Ip归属地为北京西城区某政府大院时，该视频才会自动循环播放。
三天后，林夏看着视网膜上浮现的系统提示，那是一行深红转为淡绿的文字。
【提示：‘起源不可抹除’概念已植入目标群体认知。
对方正在重新评估舆论风险，白皮书发布会无限期推迟。
备注：现在连遗忘都需要付出代价。】
林夏长出了一口气，关掉界面。
窗外，那棵光秃秃的玉兰树梢上，竟然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芽尖。
积雪化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春天是温和的。
就在她准备起身给自己倒杯热水时，系统界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一个从未见过的紫金色警告框，带着刺耳的蜂鸣声弹了出来。
【最高级别预警：侦测到‘全国总工会’即将设立针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