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闸室的晨光带着灵泉的清润,漫过地上那张渐趋完整的银网。七绪的银须在晨光里泛着七种流转的光泽,赵村的槐木色银须缠着半旧的罗盘,王村的稻金色银须绕着带金线的米粒,李村的兰紫色银须裹着李月娘的陶罐残片,吴村的锦白色银须连着补全波纹的旧织锦,陈村的陶土黄色银须嵌着新烧的陶片,孙村的麦芒白色银须缠着泛黄的账本纸,刘村的铜锈绿色银须系着梁上的铜铃绳。影蹲在网边,指尖抚过网眼间的银线,能感受到细微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银网深处苏醒。
赵山扛着新制的槐木楔子进来时,铁凿上还沾着赵村渠底的红泥。他刚把楔子放在银网旁,槐木色银须就像有了生命般缠了上来,须尖的暗红珠蹭着楔子上的符纹——那符纹是按罗盘指针的指向画的,与赵山祖父当年刻在闸板上的符纹分毫不差。“昨儿往渠底钉新楔子时,银须跟着凿子钻了三寸,”赵山用凿尖轻轻敲了敲楔子,“你听这声,比普通楔子脆三分,是银须把老罗盘的气渡给它了,认主呢。”
银网突然轻轻一颤,槐木色银须上的暗红珠裂开道细缝,渗出些暗红汁液,顺着银线往楔子上淌,在符纹的凹痕里凝成层薄霜。影凑近看,霜化后,符纹旁竟多出行极小的字:“丙戌年夏,槐根护渠,楔子三寸护百年”。赵山猛地想起祖父的日记里提过,丙戌年确实在槐树林旁钉过楔子,当时祖父说“钉深三寸,能抵百年洪水”,没想到七绪连这陈年旧事都记着。
王禾端着陶锅进来时,锅里的米粥正冒着混着桐油香的热气。他把陶锅放在银网中心,揭开锅盖的瞬间,稻金色银须突然往锅里探,须尖的金粉簌簌落在粥里,在粥面画出个小小的漩涡,与王村灵泉潭的漩涡形状一模一样。“你看这漩涡,”王禾舀起一勺粥,“跟潭底的泉眼旋向丝毫不差,银须这是在教咱们‘粥承泉灵’的老法子——每年开闸前,用泉眼水熬粥,往银网浇一勺,能让渠水灵三分。”
他从陶锅旁拿起个竹筒,里面装着些稻壳灰与灵泉水调和的泥。“这是银须夜里托梦让我调的,”王禾用手指蘸了点泥,往稻金色银须的节疤上抹,“你看这泥干后的纹,正好与旧稻仓木片上的‘永乐年立’刻痕重合,是要把老稻仓的气续到新渠里呢。”泥刚干透,银网中心的漩涡就泛起层金光,将七种光泽都吸了进去,又化作银雾漫开,在地上凝成个小小的泉眼影,影里浮着王村新稻仓的模样,仓顶的瓦纹都与旧稻仓的瓦纹严丝合缝。
李清禾抱着李月娘的手札坐在兰紫色银须旁,正用新磨的墨笔抄写“兰露护渠”的篇章。手札上的字迹旁,银须渗出的紫汁正慢慢晕染,在纸页边缘画出株完整的紫兰,花瓣上的纹路里嵌着银线,与银网的兰紫色银须连在一起。“李村的兰圃新抽了七株芽,”李清禾指着紫兰的七片花瓣,“每株芽的位置都与花瓣对应,银须夜里往芽根下钻了半寸,把兰露的养分析进去了,今早看,芽尖都带着紫晕,跟李月娘手札里画的‘灵兰’一个样。”
她往手札上滴了滴新旧兰露的混合液,露珠滚到银网上,兰紫色银须突然往李村方向窜了半尺,银网在李村位置的网眼突然变大,露出底下块刻着兰花纹的旧石板——正是前日在兰圃渠底发现的那块。“石板下的土缝里渗着水,”李清禾用指尖敲了敲石板,“银须说这是‘兰心泉’,当年李月娘就是用这泉水酿的兰露,现在把泉眼引到银网里,以后酿的兰露就能跟当年一个味了。”
刘石拿着游标卡尺蹲在银网边,正测量网眼的大小。赵村的网眼最大,三寸见方,正好能放下赵山祖父的罗盘;李村的网眼最小,一寸五分,与李月娘陶罐的口径相同;王村的网眼二寸三分,不多不少容得下王禾的竹筒。“七绪在按老物件的尺寸织网眼,”他在本子上画了张网眼与物件的对应表,“每个网眼都是老物件的‘专属位’,就像给它们量身定做的小窝。”
卡尺的测爪碰到刘村的铜锈绿色银须,须尖突然弹出些铜屑,落在测爪上凝成个小小的铜锁芯,芯上的凹痕深度与银网刘村位置的网眼深度分毫不差。“连锁芯的尺寸都记着,”刘石啧啧称奇,“这银网哪是网?分明是座藏着七村老物件的博物馆,每个角落都藏着故事。”
孙伯推着独轮车进来,车上装着新收的麦种,麦种袋上绣着孙村的“渠穗纹”,纹路上的麦芒与银网孙村位置的麦芒白色银须缠在一起。“银须夜里往麦种袋里钻了钻,”孙伯拿起袋麦种,“把袋底的陈麦种都翻到上面了——老规矩,新麦种里混三成陈麦种,长出来的麦苗更抗倒伏,银须这是在提醒我别忘老法子。”
他从车底翻出个竹编的小簸箕,里面装着些麦秸灰,灰里混着银须的白绒。“把这灰撒在银网的麦芒白色网眼里,”孙伯边撒边说,“银须说这样能让麦种的芽长得更齐,你看这灰落在网眼里的形状,跟旧账本上画的‘丰产图’一模一样。”灰刚落定,银网的麦芒白色区域就冒出些白汽,汽里浮着孙村麦囤的新影,囤里的麦粒堆得溜圆,竟与旧账本上“庚辰年麦收三千石”的记录完全吻合。
吴村的织娘踩着晨光进来,手里捧着块新织的“护网布”,布上用七种颜色的线绣着银网的模样,每种颜色的线都混了对应村的旧物碎屑——槐木丝、稻壳绒、兰花瓣、织锦线、陶土末、麦秸屑、铜锈粉。“银须说把这布盖在银网上,能挡虫蛀,”织娘把布轻轻铺在银网上,“你看这布上的银线,跟银网的银须能对上缝,是七村的旧物气在认亲呢。”
布刚盖好,锦白色银须就往布上的织锦纹里钻,把旧织锦上补全的波纹拓在新布上,让新布的波纹也泛起了水光。“新布吸了银网的灵,”织娘笑着说,“以后盖在银网上,就算下大雨,银须也不会受潮,就像老织锦护着吴村的水脉一样。”
陈村的老窑工抱着个新烧的陶瓮进来,瓮身上的渠纹与银网陈村位置的陶土黄色银须纹严丝合缝,瓮口的边缘留着七个小小的凹痕,正好能卡住银网的七根主须。“按银网的样子烧的‘护网瓮’,”老窑工把陶瓮往银网中心一放,瓮口正好罩住王禾陶锅旁的泉眼影,“瓮底留了个小孔,能让泉眼的水汽慢慢渗进银网,这样银须就永远不会干,能一直织下去。”
陶瓮刚放稳,银网的陶土黄色银须就往瓮口的凹痕里钻,须尖的陶土末落在凹痕里,竟与瓮身的陶土融在一起,像天生就长在那儿。“瓮里的窑土混了陈村旧窑的火灰,”老窑工拍了拍瓮身,“银须说这样能让瓮里的水汽带着火气,冬天银网就不会冻住,跟旧窑里的火一直暖着似的。”
日头升到总闸的梁上时,梁上的铜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银网中心的泉眼影猛地泛出强光,将七根主须的光泽都吸了进去,又化作道银柱冲上屋顶,在梁上拓出张完整的七村渠图——图上的每条渠都连着银网的银须,每个村的位置都标着对应的老物件,像幅活过来的七村守渠图。
影看着梁上的渠图,突然发现图的边缘多出段小字:“网承七村物,灵聚总闸心,旧痕生新脉,渠水绕千村。”字迹的笔画里缠着银线,像七绪用银须直接写的。他低头看向银网,网眼间的银线正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应梁上的字。
赵山扛着槐木楔子往赵村方向走时,回头看了眼银网,槐木色银须正顺着他的脚印往渠边延伸,像在说“跟着你去看看新渠”。王禾收拾陶锅时,稻金色银须缠着他的竹筒,把灵泉水的气息带向王村的新稻仓。李清禾合上李月娘手札时,兰紫色银须托着旧石板,往兰圃的“兰心泉”挪去……
影坐在银网边,翻开新账册,在“银网记事”那页写下:“庚辰年夏,七绪银网承七村旧物,蕴新灵,渠图现于梁,脉连七村,待银线绕渠千匝,便是新灵护渠时。”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混着银网轻微的震颤声,像首温柔的序曲。影知道,这序曲之后,还有很长的乐章——银网会继续吸纳七村的旧物气,孕育新的灵韵,等银线真的绕渠千匝,七绪就会成为护佑七村的新渠灵,让老守诺者的念想,在新的时光里继续流淌。
现在,银网才刚承住旧物呢。影看着账册上的字,忽然笑了,得慢慢等,等新灵慢慢醒,等渠图上的银线,真的绕满七村的每寸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