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轮回之环在眉心旋转，每一次轮转都带来截然不同的体验——春的生机如涓涓细流修补着经脉的暗伤，夏的炽烈如熔岩在丹田涌动，秋的肃杀在神魂中凝聚出冰凉的锐意，冬的寂灭则如深海暗流洗涤着每一寸血肉。
这不是简单的力量叠加，是真正的“循环”。四种法则在楚天体内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他握剑的手不再颤抖，伤口在肉眼可见地愈合，连之前燃烧寿元留下的虚弱感都在迅速消退。
玄黄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停止了向真仙遗蜕献祭的动作——不是自愿，是不得不停。楚天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完整”的气息，对正在进行的炼仙大阵产生了强烈的干扰。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扔进一块巨石，原本流畅的能量流转开始紊乱。
“四季轮回……”玄黄盯着楚天眉心的圆环印记，眼中闪过惊疑，“你怎么可能……连为师都未能参透的四季循环之理，你居然在生死关头顿悟了？”
楚天没回答。他抬起焚心剑，剑尖指向玄黄。剑身上流转的不再是灰金色的混沌之力，而是四色分明的光芒——剑柄处翠绿如春芽，剑身中段暗金如夏阳，靠近剑尖处银白如秋月，剑尖一点冰蓝如冬雪。
四色剑芒并不融合，而是像四条游鱼般在剑身上缠绕、追逐，形成一种动态的平衡。每一次追逐，都带起轻微的时空涟漪。
“放了她。”楚天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收手，我可以留你全尸。”
玄黄愣了愣，然后仰天大笑。笑声在墓室中回荡，震得穹顶的晶石簌簌坠落。“留我全尸？楚天，你以为参透了四季轮回就能胜过我？天真！你可知道，为师为了这一天，准备了整整三百年！三百年！”
他猛地止住笑，双手在胸前结印。这个印诀很慢，很吃力——太初之力造成的伤势还未恢复，每一次运转灵力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印成之时，整个墓室的时光符文同时亮起，不是之前那种混乱的时间乱流，而是所有时间流速被统一“加速”了百倍！
百倍加速下，一息等于百息。玄黄要用这种手段，强行在短时间内完成炼仙大阵的最后一步。
“为师倒要看看，是你的四季轮回快，还是为师的百倍时光快！”玄黄嘶声吼道，双手按向真仙遗蜕。骸骨眼眶中的暗金色火焰暴涨，整个墓室的幽冥死气如潮水般涌向骸骨，骸骨残缺的部分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修复。
同时，祭坛上的四块轮回镜碎片光芒大盛，彼此之间的光链变得粗如手臂。花梦瑶身体剧烈颤抖，春之碎片抽取她生命力的速度暴增百倍，她脸色迅速灰败下去，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没有时间犹豫了。楚天动了。
他没有冲向玄黄，而是扑向祭坛。不是救人，是破坏——焚心剑斩向连接四块碎片的光链。剑身上的四色剑芒如鞭子般甩出，准确抽在四条光链的正中央。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光链没有断裂，反而将四色剑芒反弹回来。反弹的力量之大，让楚天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他瞳孔微缩——这些光链不是单纯的能量连接，里面融入了玄黄的本命仙元，坚硬程度远超想象。
“没用的。”玄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嘲弄，“炼仙大阵已经启动九成，阵眼之间由为师的仙元连接，除非你拥有完整的真仙之力，否则根本破不开。”
完整真仙之力？楚天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想起月天姬说过的话——“四季情念齐聚，可以打开真正的归真之门”。归真之门……九荒本源……
也许，根本不需要破开光链。
他转身，看向玄黄，又看向真仙遗蜕，最后看向祭坛上的花梦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成型。
“玄黄，你说炼仙大阵需要四季情念做阵眼，才能炼化真仙遗蜕。”楚天缓缓开口，“但如果，阵眼本身不完整呢？”
“什么意思？”玄黄皱眉。
楚天没有解释。他左手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对准祭坛上的春之碎片。眉心四季轮回之环加速旋转，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吸引力从他掌心涌出——不是攻击，是“牵引”。
他在牵引春之碎片中的法则力量，但不是破坏，是共鸣。
花梦瑶体内，春之碎片突然剧烈震颤。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温暖的力量从碎片中涌出，不是被抽取，而是主动流向楚天。那是春之法则最本源的“生机”之力，是万物生长、枯荣轮回的起点。
几乎同时，楚天右手焚心剑刺入地面。剑身冰蓝光芒大盛，雪无情残魂中封存的冬之法则被彻底激发。冰寒寂灭的气息以剑尖为中心扩散，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细密的霜花。
春与冬，生与死，两种极端的法则在楚天体内碰撞。但这一次不是冲突，是在四季轮回之环的调和下，开始了奇妙的转化——春之生机催动冬之寂灭中的“重生”真意，冬之寂灭则压制春之生机的过度“膨胀”。
这种转化产生的不是力量，是某种更高层次的“韵律”。像心跳，像呼吸，像日夜更替，像四季轮转。
墓室中，炼仙大阵的光芒突然暗淡了一瞬。不是被破坏，是能量流转的节奏被打乱了——楚天身上散发出的四季轮回韵律，与炼仙大阵强行催动的四季法则产生了某种“不协和”。
就像两首曲子同时演奏，旋律相似但节奏不同，互相干扰。
玄黄脸色骤变。他感觉到，自己对大阵的控制正在减弱。那些原本如臂使指的四季法则，此刻像脱缰的野马，开始出现不受控制的迹象。
“你做了什么？！”他嘶声质问。
“没做什么。”楚天平静地说，“只是告诉这些法则，什么才是真正的四季轮回。”
话音落下，他左手牵引春之生机的动作突然一变，从牵引转为“推送”。将春之生机通过四季轮回之环转化为夏之炽烈，然后——注入真仙遗蜕！
不是破坏，是“喂养”！
暗金色的夏之法则如洪流般涌入真仙遗蜕体内。骸骨剧烈震颤，眼眶中的火焰从暗金色转为赤金色，温度暴涨。原本正在缓慢修复的骸骨，修复速度突然加快了十倍、百倍！
“你疯了！”玄黄骇然，“这样会加速它的复苏！一旦它完全苏醒，第一个要吞噬的就是你！”
“我知道。”楚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复苏需要完整的四季法则。你只有春、夏、秋、冬四块碎片，却没有四季轮回的‘循环’。我喂给它夏之炽烈，却没有后续的秋之肃杀、冬之寂灭、春之生机。它得到的，只是一段残缺的力量。”
他顿了顿，看着真仙遗蜕骸骨上迅速生长、又迅速崩裂的诡异景象:“这样的力量，足够让它‘醒’过来，却不够让它‘完整’。一个半醒半睡、残缺不全的真仙遗蜕，你觉得它会做什么？”
玄黄明白了。真仙遗蜕一旦被强行唤醒却又不完整，会陷入狂暴。而离它最近、气息最浓郁的，就是正在操控炼仙大阵的玄黄自己！
“你……你要引它攻击我？”玄黄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惊慌。
“不止。”楚天摇头，左手再次变化印诀。这一次，他牵引的是祭坛上秋之碎片的力量——银白色的月华之力。月华如水流淌，经过四季轮回之环的转化，化作冬之寂灭，然后同样注入真仙遗蜕。
骸骨再次剧震。眼眶中的火焰从赤金色转为银白色，温度骤降。体表刚刚修复的部分在极寒下寸寸龟裂，但裂痕中又涌出炽热的夏之法则，试图修复。
冰与火，生与死，两种极端力量在骸骨体内疯狂冲突。真仙遗蜕开始发出低沉的咆哮——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法则震荡。那咆哮中充满了痛苦、混乱，还有……饥饿。
它需要完整的四季轮回之力来稳定自身，否则就会在力量冲突中彻底崩溃。而现场拥有完整四季轮回之力的，只有两个人:楚天和玄黄。
玄黄是炼仙大阵的操控者，身上沾染了浓郁的四季法则气息。而楚天，眉心就旋转着完整的四季轮回之环。
骸骨空洞的眼眶“看”向两人，似乎在判断哪个更容易吞噬。
“现在。”楚天看向玄黄，笑容冰冷，“你觉得，它先吃谁？”
话音未落，真仙遗蜕动了。不是冲向玄黄，也不是冲向楚天，而是——扑向祭坛！
它要吞噬四块轮回镜碎片！那是四季法则最直接的载体，虽然残缺，但足够让它暂时稳定下来！
“不！”玄黄和楚天同时惊呼。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真仙遗蜕会有这种本能反应。
但一切都晚了。骸骨如一道灰色闪电，瞬间扑到祭坛前。它伸出只剩白骨的手臂，抓向最近的一块碎片——春之碎片。
花梦瑶就在碎片旁边。她看到白骨手臂抓来，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解脱。她最后看了楚天一眼，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活下去。”
然后，她做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她主动撞向白骨手臂，不是躲避，是迎上去！同时体内最后的生命力全部注入春之碎片，碎片光芒暴涨到刺眼的程度。
“梦瑶！”楚天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可骸骨散发出的威压让他动弹不得。那是真仙级别的威压，即使残缺不全，也足以压制化神期以下的所有生灵。
白骨手臂贯穿了花梦瑶的胸口。没有鲜血，因为伤口在接触到手臂的瞬间就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风化，最终化作一捧飞灰，飘散在墓室中。
但春之碎片，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炸开了。
不是碎裂，是“绽放”。翠绿色的光芒如潮水般席卷整个墓室，光芒中浮现出无数草木生长、开花、结果、凋零的虚影。那是春之法则最完整的展现，是生命从诞生到终结的全过程。
骸骨的手臂触碰到这片光芒，动作突然僵住。它眼眶中的火焰开始疯狂跳动，赤金、银白、暗金、翠绿四色交替闪现——它在强行吸收春之法则，但吸收的过程引发了更剧烈的力量冲突。
“就是现在！”楚天抓住机会，身形如箭般射向骸骨。他不能让它吸收完春之法则，否则一旦稳定下来，所有人都得死。
焚心剑刺出，目标不是骸骨的要害，而是它眼眶中那团跳动的火焰。剑身上四色剑芒如螺旋般旋转，带着四季轮回的完整韵律，刺入火焰正中。
没有阻力。剑尖仿佛刺进了一团虚无，但楚天能感觉到，剑身上承载的四季轮回之力正在与骸骨体内的混乱法则激烈碰撞。不是对抗，是“引导”——引导那些混乱的法则重新排序，回归正常的四季轮转。
骸骨发出无声的咆哮。它想挣脱，可四季轮回之力如锁链般将它死死缠住。更麻烦的是，祭坛上剩余的三块碎片——夏、秋、冬——此刻同时亮起，与楚天眉心的轮回之环产生共鸣。
三道光柱从碎片中射出，汇入焚心剑。剑身上的四色光芒暴涨到照亮整个墓室的程度，连穹顶的晶石都在这种光芒下黯然失色。
“玄黄！”楚天嘶声吼道，“你还等什么？！不想死就帮忙！用你的炼仙大阵，把这些碎片的力量全部导入遗蜕体内！要么我们帮它完成四季轮回，让它真正‘活’过来然后毁灭一切；要么我们用完整的四季轮回之力撑爆它！”
玄黄脸色变幻不定。他知道楚天说得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联手撑爆真仙遗蜕，要么等它吸收完碎片力量后吞噬所有人。而撑爆遗蜕需要完整的四季轮回之力，单靠楚天一人不够，必须加上他掌握的炼仙大阵。
可一旦联手，就意味着他三百年的谋划彻底失败。而且炼仙大阵一旦全力运转，会抽干他剩余的所有力量，甚至可能伤及根本。
但不联手，现在就得死。
电光石火间，玄黄做出决定。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向炼仙大阵。阵法的光芒重新亮起，但这一次不是炼化遗蜕，而是将所有力量导向遗蜕体内的四季法则冲突——不是调和，是火上浇油！
“既然要爆，那就爆得彻底一点！”玄黄狞笑着，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到了极致。炼仙大阵的光芒如血般猩红，疯狂抽取着墓室内的所有能量，甚至开始抽取玄黄自己的生命力。
楚天感受到一股狂暴的能量涌入焚心剑，那是炼仙大阵的力量，混杂着幽冥死气、时光之力、还有玄黄的生命精华。这股力量与他体内的四季轮回之力结合，在剑尖处凝成一颗拳头大小的四色光球。
光球旋转，每旋转一圈就膨胀一分。三圈之后，已经涨到脸盆大小，内部隐约可见四季轮转的虚影，还有真仙遗蜕残缺的骸骨轮廓。
“就是现在！”楚天和玄黄同时嘶吼。
楚天双手握剑，将光球狠狠“推”进真仙遗蜕的眼眶。玄黄则引爆了整个炼仙大阵，所有能量如决堤洪水般涌向同一个点。
光球没入火焰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下一瞬，无法形容的光芒炸开。不是白色，不是金色，是四色混杂、又瞬间归于混沌的灰。光芒所过之处，空间如镜子般碎裂，时间彻底紊乱，连墓室本身的物质结构都开始崩解。
楚天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的混沌空间。耳边听不到声音，眼中看不到景象，连身体的存在感都在迅速消失。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他隐约看到四道身影在混沌中浮现——雪无情、月天姬、风清雪、花梦瑶。她们手牵着手，围成一个圈，朝他微笑。然后四道身影同时化作四色光芒，汇入他眉心的轮回之环。
圆环骤然亮起，化作一道光茧将他包裹。
而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听到一个苍老、疲惫、却如释重负的声音在混沌中回荡:
“四季归位……轮回重启……九荒……有救了……”
那是谁的声音？玄黄？还是……真仙遗蜕残留的意识？
他不知道。
黑暗吞噬了一切。
墓室外，守界盟众人看到整座时光之墓突然塌陷，不是向下，是向内——空间本身在坍缩，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边缘闪烁着四色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四季轮转的虚影。
紧接着，黑洞猛地扩张，又瞬间收缩，最终化作一个微小的光点，消失在沙海中。
一同消失的，还有楚天、玄黄、真仙遗蜕、以及整座时光之墓。
沙海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天空中那些空间裂缝开始缓慢愈合，倾泻的幽冥死气也逐渐稀薄、消散。
阿骨打跪在沙地上，呆呆地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沙海，眼泪无声滑落。
“楚大哥……”
在他身后，所有守界盟修士都沉默了。他们赢了，阻止了玄黄的阴谋，阻止了真仙遗蜕的复苏，阻止了九荒的覆灭。
但他们也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只有南域的风沙还在呼啸，像在为逝去的人们唱着挽歌。
而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维度，那个微小的光点正缓缓下沉，穿过九荒的地壳，穿过岩浆层，穿过地心，最终抵达一个从未有人到过的空间——
那里悬浮着一扇门。
一扇朴实无华、却散发着九荒本源气息的门。
门扉紧闭，门上刻着四个字:
“归真之门”。
光点没入门中，消失不见。
门，依旧紧闭。
但门缝中，开始渗出微弱的四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