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在沙海中奔行，身后是逐渐远去的冲天火柱和崩塌的遗迹。左肩伤口每跑一步就渗出一缕鲜血，但他不敢停，身后那道从天空裂缝中睁开的幽冥之眼还在注视，那种被锁定的寒意如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他奔出三十里，前方出现一片枯死的胡杨林。林木早已化作焦黑的骨架，在血色天空下如鬼魅般张牙舞爪。楚天刚踏入林地边缘，左侧第三棵胡杨后突然闪出一道黑影，冰魄箭的寒芒直指他眉心！
“是我！”楚天低喝，同时右手抬起，掌心涌出混沌之力凝成的灰金色光晕——这是三力融合后独有的气息，做不得假。
箭芒在离眉心三寸处骤停。阿骨打从树后转出，眼中满是血丝，脸上带着疲惫和惊喜:“楚大哥！你没事！”
紧随其后，十六名雪国猎手从各棵胡杨后现身。他们个个带伤，但眼神依旧锐利，手中弓箭始终保持着随时激发的姿态。阿木被两人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但还活着。
“你们怎么在这儿？”楚天皱眉。按计划，阿骨打应该带人绕道地下暗河，不该出现在这片死林。
“暗河被污染了。”阿骨打声音沙哑，“我们刚进去就发现河水变成黑色，里面全是幽冥死气。游了不到三里，就有三个兄弟被水里的鬼手拖走。不得已，只能退回地面，改走这条道。”
他顿了顿，看向楚天身后:“我们听到遗迹那边动静很大，担心你……所以在这等着。刚才看到火柱冲天，还以为……”
“我没事。”楚天摇头，从怀里取出那枚赤红玉牌，“但风清雪……”
他将古城高台上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当听到风清雪化作火焰被吸入夏之碎片，最后托付印记、化作流沙消散时，所有猎手都沉默了。阿木咬着嘴唇，眼泪无声滑落——他记得风清雪，那个曾经在南域救过他们一队的赤红身影，总是笑着说南域的桃子最甜。
“所以，她现在……”阿骨打喉咙发紧。
“死了，但也没死。”楚天摸了摸眉心，那里夏之印记微微发烫，“她的意识消散了，但夏之法则的印记在我这里。她说，四季印记齐聚，才能打开真正的归真之门。”
他将玉牌递给阿骨打。阿骨打接过，仔细辨认上面的赤沙部文字和地图。片刻后，他脸色变得古怪:“楚大哥，这地图标注的红点……在‘无尽沙海’最深处。那里是南域禁区，传说有去无回，连化神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
“无尽沙海……”楚天皱眉。他听说过这个地方，方圆万里全是流沙，没有绿洲，没有水源，沙暴常年不息，更可怕的是沙海深处有空间乱流，一旦被卷进去，不知会被抛到哪个时空碎片中。
“还有，这行小字。”阿骨打指着玉牌背面，“归真之门，四季齐聚可开。但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像是后来添上去的——‘门开之日，九荒重塑，凡灵皆灭，唯真仙存’。”
凡灵皆灭，唯真仙存？楚天心中一震。这话什么意思？打开归真之门，会灭尽九荒所有生灵，只留下真仙？
“这会不会是陷阱？”有猎手质疑，“赤沙部早就灭族了，谁知道这玉牌是不是幽冥渊伪造的，故意引我们去送死？”
楚天沉默。他摩挲着玉牌表面，触感温热，内部确实有微弱的火灵流动，这与赤沙部擅长的火系功法相符。而且玉牌上的文字古朴沧桑，不似作伪。但背面那行小字……字迹与正面不同，更潦草，更仓促，像是某人在绝境中匆匆刻下。
“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都得去。”楚天最终说道，“四季印记已得其三，春之碎片在我这儿，夏之印记在我眉心，冬之法则在焚心剑中。只缺秋——月天姬说过，秋之印记在她血脉里。她现在重伤昏迷，我们必须找到她，拿到秋之印记。否则等玄黄先集齐四季印记，打开源界囚笼放出真仙遗蜕，九荒一样要完。”
他看向众人:“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月姑娘在哪儿。她当时说要留下监视幽冥渊，可幽冥渊入口在北方，我们已经在南域……”
话音未落，远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不是活鸟，是金属摩擦般的嘶鸣。众人抬头，只见一只翼展两丈的青铜巨鸟正朝这边俯冲，鸟背上站着三个人——为首者银发飘舞，正是陈玄长老！他身后是两名太玄弟子，三人皆风尘仆仆，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青铜巨鸟落地，陈玄长老跃下鸟背，快步走到楚天面前，深深一揖:“楚少侠，守界盟主力已到南域边界，老朽奉命前来接应！”
“陈长老？”楚天一愣，“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月姑娘醒了。”陈玄长老语出惊人，“她用最后的力量催动月神秘术，感应到你的位置，给我们传讯。她还说……幽冥渊有异动，玄黄可能要提前动手。”
月天姬醒了？楚天心中一喜，但听到后半句，脸色又沉下来:“具体什么异动？”
“三十六处夺灵阵眼，有十八处同时激活了。”陈玄长老取出一块兽皮地图展开，正是之前那张标注阵眼位置的地图。此刻，地图上有十八个红点亮得刺眼，其中九个已经变成黑色——那是阵眼完全激活、灵脉被抽干的标志。
“九处阵眼完全激活，抽干了九荒一成灵脉。”陈玄长老声音发颤，“照这速度，最多十天，所有灵脉都会被抽干。到时候九荒将变成无法修炼的死地，所有修士都会修为尽失，凡人更是会因灵气枯竭而大规模死亡。”
十天！楚天握紧拳头。时间比预想的更紧迫。
“还有。”陈玄长老继续道，“月姑娘说，玄黄已经知道你集齐了三枚印记。他派出了‘幽冥四凶’南下追杀，四凶都是化神期，而且擅长合击之术，据说曾围杀过化神后期的修士。他们最迟明晚就会到南域。”
幽冥四凶。楚天听过这个名字，长生殿最顶尖的杀手，三百年前曾一夜之间屠灭三个中型宗门，鸡犬不留。四个化神期联手，配合幽冥秘术，确实有围杀化神后期的资本。
“另外，玄黄本人也在动身。”陈玄长老语速加快，“月姑娘用月神血脉强行窥探天机，看到玄黄离开了长生殿总部，正朝南域而来。目的不明，但很可能是为了……归真之门。”
楚天与阿骨打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玄黄亲至，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可是统治长生殿数百年、修为深不可测的老怪物，至少是化神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更高的境界。
“月姑娘现在在哪儿？”楚天问。
“在守界盟临时营地，南域边界‘绿洲镇’。”陈玄长老道，“她伤势很重，月神血脉彻底废了，现在靠丹药吊着命。但她坚持要见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楚天点头，看向阿骨打:“带上所有人，立刻去绿洲镇。我们必须赶在幽冥四凶之前和月姑娘汇合。”
“那归真之门……”阿骨打看向玉牌。
“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保住月姑娘，拿到秋之印记。”楚天沉声道，“而且我怀疑，玄黄手里可能有最后一块轮回镜碎片——冬之碎片。雪无情的冬之法则在焚心剑中，但对应的轮回镜碎片一直下落不明。如果玄黄集齐了冬之碎片，再加上他可能已经抓到的花梦瑶手里的春之碎片……四季碎片他就齐了。”
众人脸色大变。四季碎片齐聚，加上四季印记……玄黄完全可以绕过楚天，自己打开归真之门！
“走！”楚天不再犹豫，率先跃上青铜巨鸟的背。阿骨打和猎手们紧随其后，巨鸟双翼展开，腾空而起，朝东南方向的绿洲镇飞去。
巨鸟背上，楚天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识海中，三色漩涡缓缓旋转，冰蓝、银白、暗金三种力量在混沌之力的调和下逐渐稳定。左肩伤口开始愈合，新生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但楚天能感觉到，这种愈合是以消耗寿元为代价的——三力融合带来的力量提升太过霸道，他的身体就像个漏气的皮囊，在获得力量的同时，生命精华也在不断流失。
照这速度，最多三年，他就会寿元耗尽而亡。除非突破到化神期，重塑肉身，延长寿命。
可化神……哪有那么容易。九荒大陆已经三百年没出过化神修士了，不是天赋不够，是天地法则残缺，灵气不足以支撑突破。这也是为什么玄黄要打开源界——传说源界中有完整的法则和充沛的灵气，能让人突破到更高境界，甚至……成仙。
巨鸟飞行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暗时，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绿意。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绿洲，方圆数十里内草木葱茏，中央还有一汪清澈的湖泊。湖泊周围搭建着数百顶帐篷，帐篷间篝火点点，人来人往——正是守界盟的临时营地。
巨鸟降落，立刻有守界盟修士围上来。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但眼神坚毅。他看到陈玄长老，抱拳道:“陈长老，您回来了。月姑娘情况不太好，刚才又吐血了。”
楚天心头一紧，跳下鸟背:“带我去见她。”
在刀疤汉子的引领下，楚天来到营地中央一顶最大的帐篷。帐篷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月天姬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薄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眉心那道月纹消失的地方，皮肤凹陷下去，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挖走了一块。
听到脚步声，月天姬缓缓睁开眼。看到楚天，她勉强勾起嘴角:“你……来了。”
“别说话。”楚天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净化之力涌入她体内，但立刻被弹了回来——月天姬的经脉已经彻底枯萎，像干涸的河床，再也容纳不了一丝灵力。
“没用的。”月天姬轻轻摇头，“月神血脉燃烧殆尽，我……已经是废人了。能撑到现在，全靠想见你一面。”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愧疚:“对不起……我没能保住秋之印记。玄黄派‘蚀魂使’偷袭了我，抢走了我体内残留的月神精血……那里面，就有秋之印记。”
楚天身体一震。秋之印记……被夺走了？
“但没关系。”月天姬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我留了一手。秋之印记的核心，早就转移到了别处。”
她从枕下摸出一块银白色的玉珏，塞进楚天手里。玉珏触手温润，内部流淌着月华般的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一枚枫叶形状的印记。
“这是……”楚天怔住。
“我三百年前就准备好的后手。”月天姬轻声道，“当年我窥探天机，看到自己会有这一劫，所以提前剥离了一部分月神血脉，凝成这枚‘月魄珏’。里面封存着秋之印记的核心，虽然不完整，但足够你感应到完整的秋之印记在哪儿。”
她咳嗽几声，嘴角渗出血丝:“玄黄抢走的，只是个空壳。真正的秋之印记，在我死之后，会自动转移到这枚月魄珏中。而现在……时候快到了。”
楚天握紧玉珏，眼眶发酸。他能感觉到，月天姬的生命气息正在迅速流逝，像燃尽的蜡烛，只剩最后一点微光。
“别哭。”月天姬抬手，想擦楚天的眼泪，但手抬到一半就无力垂下，“四季情念，注定要有人牺牲。雪无情是第一个，风清雪是第二个，我是第三个……接下来，该花梦瑶了。”
她盯着楚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玄黄已经抓到了花梦瑶，就在幽冥渊最深处。他要用她的春之法则，催化最后一块轮回镜碎片——冬之碎片。等冬之碎片激活，四季碎片齐聚，他就能强行打开归真之门。但那是假的……玄黄想打开的，是囚禁真仙遗蜕的源界囚笼，不是通往九荒本源的归真之门。”
“那真正的归真之门在哪儿？”楚天急问。
“在……”月天姬声音越来越轻，“在无尽沙海最深处，赤沙部守护的……‘时光之墓’里。但记住，开门需要代价……四季情念的血与魂……缺一不可……”
她最后看了楚天一眼，眼中满是不舍，却还是笑着说:“楚天……要活下去啊……带着我们的印记……去看我们没看过的风景……”
话音落下，她闭上了眼睛。气息断绝。
与此同时，楚天手中的月魄珏光芒大盛，银白色的月华涌入他眉心，在识海中烙下一枚枫叶形状的印记。秋之印记，归位。
帐篷外，夜风呼啸。营地里的篝火摇曳，映照着守界盟修士们沉默的脸。
楚天缓缓站起身，将月天姬的手放回薄毯下，替她掖好被角。然后转身，走出帐篷。
阿骨打、陈玄长老、所有猎手和守界盟修士都在外面等着。他们看到楚天的表情，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楚大哥……”阿骨打声音哽咽。
“传令。”楚天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守界盟全军开拔，目标——无尽沙海。我们要在玄黄之前，打开真正的归真之门。”
他抬头看向北方天空，那里裂痕密布，幽冥死气如瀑布般倾泻。而在裂痕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座巨大的黑色宫殿正缓缓降临——那是玄黄的座驾，幽冥天宫。
“十天。”楚天轻声说，像在对自己说，又像在对所有人说，“十天内，要么我们打开归真之门，重塑九荒；要么玄黄打开源界囚笼，放出真仙遗蜕，九荒覆灭。”
他握紧焚心剑，剑身嗡鸣，雪无情残魂在回应。眉心处，夏之印记与秋之印记同时发烫，与剑中的冬之法则共鸣。
四季情念，已得其三。只差最后一念——花梦瑶的春。
决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