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岩之洲真正的核心深处,光与暗的定义已然模糊。
这里没有水晶前哨那般相对稳定的环境,没有倒悬的晶簇星空,甚至没有“上”与“下”的明确分野。空间本身仿佛被巨力反复揉捏、拉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破碎的岩石大陆板块悬浮在虚空中,由粗大的、闪烁着暗淡符文的泰坦锁链勉强连接,锁链上爬满了暮光侵蚀的紫黑色苔藓,不时崩落几块锈蚀的碎屑。污浊的、闪烁着暗红与深紫能量的雾气在板块间翻滚,其中夹杂着尖锐的、非人的嘶鸣和岩石持续崩解的哀叹。
在这片混沌中央,一根难以用言语描述其宏伟的柱子贯穿了视界。
世界之柱。
它并非凡铁或岩石雕琢,更像是概念“支撑”与“稳定”的具象化实体。材质介于最纯净的水晶与最坚实的星陨铁之间,表面流淌着银白色与土黄色交织的、缓慢变化的泰坦符文洪流。柱体直径超过百码,向上没入翻滚的能量云层,向下扎根于不可见的深渊。在它完好的部分,符文明亮而有序,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抚平着周遭的空间褶皱,勉强维持着这片区域不至于彻底崩解。
然而,完好的部分已所剩无几。
从柱体中部开始,一道触目惊心的、纵贯的巨大裂痕几乎将其撕裂成两半。裂痕边缘犬牙交错,残留着可怖的爪印与灼痕——死亡之翼留下的印记。以这道主裂痕为源头,无数细小的分支裂纹蛛网般蔓延,许多裂纹深处透出不祥的暗紫色光芒,如同溃烂伤口中流出的脓血。泰坦符文在这些区域明灭不定,时亮时熄,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柱体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般的呻吟。
萨尔就站在这根濒临崩溃的巨柱之下。
前部落大酋长,如今大地之环的领袖,褪去了所有象征权力的华服与饰物,只着一身简朴的皮甲,裸露的绿色皮肤上绘满了散发着微光的萨满纹路。他双手高举着毁灭之锤,锤头并非指向敌人,而是深深抵在柱体基座上一处相对完整的符文阵列中心。磅礴的、精纯的大地元素之力正从他体内,从与他链接的数十位高阶萨满体内,通过战锤源源不断注入世界之柱,试图激活其自我修复的古老机制,弥合那些致命的裂纹。
汗水如溪流般从萨尔刚毅的脸颊滚落,在异常重力下砸在地面,蒸腾起一小片白雾。他的呼吸粗重如拉风箱,每一次吐纳都牵扯着与大地深层能量的共鸣,胸膛剧烈起伏。围绕在他身边的萨满们,人类、兽人、牛头人、巨魔,无一不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许多人嘴角溢出鲜血,却仍咬紧牙关维持着能量输送。
“坚持住!”萨尔的声音在元素之力的激荡中回荡,盖过了四周的混沌噪音,“符文阵列有反应!古老的回响正在苏醒!稳住能量流,引导它流向主裂痕区域!”
他能感觉到,那沉睡在世界之柱核心深处的泰坦守护意志,正被他们的力量艰难地唤醒。一丝微弱但无比坚韧的秩序之力,正从柱体深处渗出,如同生命的浆液,开始尝试封堵那些暮光腐蚀的裂口。虽然缓慢,虽然微弱,但这确实是希望。
然而,希望往往在触手可及时最易破碎。
柱体中部,那道最深的、死亡之翼留下的主裂痕内部,毫无征兆地,那一直脉动着的暗紫色光芒骤然加剧。不再是脓血般缓慢渗出,而是如同火山喷发前的蓄力,紫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甚至开始发出尖锐的、仿佛亿万昆虫振翅般的嗡鸣。
“怎么回事?”一位人类老萨满骇然抬头,“能量读数在疯狂飙升!这不是柱体本身的波动!”
萨尔的心猛地一沉。他感知到了——那股从裂痕深处涌出的,并非暮光之锤信徒那熟悉的、混杂着暗影与虚空的能量,而是某种更古老、更纯粹、也更贪婪的东西。它像是……饥饿本身。
“停止修复能量输出!”萨尔当机立断,嘶声吼道,“所有人,切断与柱体的深层连接!转为防御姿态!”
但命令下达的瞬间,已经太迟了。
主裂痕中积蓄的紫黑色能量达到了临界点,轰然爆发。并非向外爆炸,而是向内——仿佛裂痕深处张开了一张无形的、贪婪的巨口,开始疯狂吞噬。吞噬那些正试图修复裂痕的泰坦秩序之力,吞噬萨尔和萨满们灌注的大地元素,甚至开始吞噬世界之柱本身的物质与能量结构!
柱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哀鸣。那不是岩石碎裂的声音,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结构被强行撕裂、被吮吸殆尽的悲嚎。银白色的泰坦符文成片炸裂、熄灭,化为飞灰。土黄色的稳定能量被紫黑色疯狂地污染、同化、吸收。
以主裂痕为中心,蛛网般的次级裂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蔓延、扩张、加深。咔嚓!咔嚓咔嚓!令人头皮发麻的崩裂声如同死神的丧钟,密集响起。柱体表面大块大块地剥落、崩解,坠入下方无尽的黑暗虚空。整个柱体开始剧烈震颤,那震颤并非来自外力,而是来自其内部结构的飞速瓦解。
“它在……被吃掉……”一位牛头人萨满失神地喃喃,手中的图腾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萨尔目眦欲裂,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毁灭之锤瞬间调转方向,澎湃的雷霆之力在锤头汇聚。“所有人!远离柱体!布设大地屏障!准备迎接冲击!”
话音未落,世界之柱的崩塌达到了顶点。
主裂痕处,空间本身仿佛向内坍缩了一瞬,形成一个短暂的黑点。随即——
轰!!!!!!!!!
无法用声音形容的巨响。那是支撑世界的骨骼断裂的轰鸣,是规则本身被撕开的尖啸,是亿万年来沉积的秩序在瞬间倾覆的悲叹。实质化的能量冲击波以破碎的柱体为中心,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所过之处,悬浮的岩石板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被撕碎、抛飞;泰坦锁链寸寸断裂,碎片激射;翻滚的能量雾气被彻底吹散,露出后方更加扭曲、更加破碎的空间结构。
萨尔狂吼着将毁灭之锤砸向地面,引动最深层的大地之力,一道厚实的、闪烁着雷光的岩墙瞬间拔地而起,将他和附近的萨满们护在身后。冲击波狠狠撞在岩墙上,岩墙剧烈震颤,表面瞬间布满裂纹,萨尔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但终究抵挡住了这第一波最猛烈的毁灭洪流。
然而,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世界之柱并未完全消失。在原本贯穿天地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边缘流淌着熔融态能量与破碎法则的“空洞”。空洞内部,不再是岩石或虚空,而是一片翻涌的、黏稠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红色物质,其深处闪烁着无数恶意的紫色光点。令人作呕的、饱含贪婪与恶意的低语从空洞中弥漫而出,直接渗入所有生灵的意识。
与此同时,失去了这根关键支柱的支撑,整个深岩之洲发出了痛苦的痉挛。异常的重力瞬间紊乱,时而加重数倍,将人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时而彻底消失,让人和碎石一起飘向空中。空间结构像破碎的镜子般产生无数扭曲的裂痕,有些裂痕中喷出炽热的岩浆,有些则散发出吸扯灵魂的寒意。大地深处传来连绵不绝的、沉闷的爆炸声,仿佛星球的内脏正在被一只无形巨手肆意揉捏、破坏。
“稳住阵型!治疗伤员!”萨尔抹去嘴角鲜血,声音依然沉稳,但眼中已布满血丝,“向二号备用集合点撤离!快!”
他知道,修复计划彻底失败了。世界之柱不是断裂,而是被某种来自世界之外、以秩序和地脉为食的可怖存在“捕食”了核心。深岩之洲,乃至整个艾泽拉斯的地脉平衡,正在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回音矿坑深处。
艾伦和莱拉尔刚刚解决了一小队巡逻的、被暮光腐化的石腭怪,正沿着一条被共鸣水晶照得光怪陆离的隧道小心翼翼地向矿坑核心区域摸索。维琳的能量侦测器显示,强烈的共鸣源就在前方不远处。
突然,毫无征兆地,整个矿坑剧烈震动起来。不是普通的地震,而是一种自上而下、自内而外的全方位痉挛。隧道顶部大块大块地剥落,地面开裂,那些镶嵌在岩壁上的共鸣水晶纷纷发出刺耳的尖啸,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爆裂,碎片四溅。
“怎么回事?”莱拉尔扶住岩壁才勉强站稳,面色惊骇,“地脉能量……彻底狂暴了!像是一颗心脏被狠狠捏碎!”
艾伦的圣光本能地护住全身,挡开坠落的碎石。他胸前的能量侦测器主件疯狂闪烁起代表极度危险的急促红光,并且滚烫无比。“是核心方向……世界之柱出事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毁灭、哀伤与无尽恶意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从深岩之洲的核心区域横扫而来,穿透层层岩石,冲击着他们的感官。艾伦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灵魂都被这股波动搅动。莱拉尔更是痛苦地低哼一声,作为与自然和大地联系紧密的德鲁伊,他受到的冲击更为直接。
震动持续了数十秒才渐渐减弱,但矿坑的结构显然已经受损,到处是裂缝和坠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能量过载的焦糊味。
“任务……”莱拉尔喘息着看向艾伦,眼中是深深的忧虑,“还要继续吗?这种规模的动荡……核心石板可能已经……”
艾伦咬牙。玛法里奥的嘱托,修复世界之柱的希望,同伴的信任……但刚才那股毁灭性的波动如此清晰。世界之柱,很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继续寻找核心石板碎片,还有意义吗?
然而,不等他做出决定,前方的黑暗隧道深处,传来了新的、密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和低吼。那不是暮光信徒的声音,更像是……无数饥饿的喉咙被同时打开。
能量侦测器的红光,闪烁得更加疯狂了。
噬渊边缘。
布雷恩和塞拉正与第一批从裂谷深处爬上来的扭曲生物交战。这些东西像是用破碎的岩石、腐烂的血肉和紫黑色的能量胡乱捏合而成,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像多足的石蟹,有的像没有皮肤的畸形猎犬,唯一共同点是眼中燃烧着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饥渴紫火。
塞拉的利爪撕开一只扑来的怪物,狼人形态让她在异常重力下依然保持灵敏。但她的耳朵一直竖起,不是监听敌人,而是警惕着裂谷深处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心跳”声和岩石低语。梦境稳定器持续发烫,对抗着那些试图钻入她脑海的疯狂意念。
“这些东西没完没了!”布雷恩一斧劈碎一个怪物的脑袋,矮人身上已添了几道伤口,“下面到底有多少?”
突然,那持续不断的“心跳”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整个噬渊,不,是整个视野所及的岩层,猛地向下一沉,然后又剧烈向上反弹!如同巨兽垂死前的最后抽搐。
“趴下!”布雷恩狂吼,一把将塞拉扑倒在地。
天崩地裂。
噬渊两侧本就布满裂纹的岩壁,在这一次剧震中大规模崩塌,巨石如雨点般坠落裂谷,砸在那些攀爬的怪物身上,也几乎将边缘的布雷恩和塞拉掩埋。更为恐怖的是,裂谷本身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宽、加深,谷底那原本深不见底的黑暗,此刻竟然向上翻涌出黏稠的、暗红色的、仿佛血浆般的光芒,伴随着更加清晰、更加狂乱的岩石嘶吼和……咀嚼声?
塞拉挣扎着从碎石中抬起头,狼眼望向裂谷深处。在那一刻,透过翻涌的暗红光芒和崩落的岩石,她似乎“看”到了——在裂谷最底部,破碎的岩层之下,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由纯粹贪婪与恶念构成的“存在”,正在缓缓蠕动,它的“触须”正顺着裂谷,顺着地脉,向着深岩之洲各个方向,尤其是刚刚失去支柱的核心区域,蔓延而去。
梦境稳定器传来一阵强烈的、近乎灼伤的刺痛,同时将一段破碎的、来自世界之柱崩塌瞬间的“记忆回声”强行塞入她的意识:那根银色巨柱被紫黑色巨口吞噬的画面,那绝望的崩塌,以及……崩塌后,在原本柱基的位置,裸露出的、更深层的、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纯粹恶意构成的暗红色漩涡核心。
“巨石……之核……”塞拉无意识地呢喃出这个陌生的词,这个词随着那股记忆回声,烙印在她脑海里。
“什么核?”布雷恩甩掉头上的碎石,焦急地问。
塞拉猛地回过神,眼中残留着惊悸。“世界之柱……完了。有更坏的东西出来了。艾伦他们……”她看向回音矿坑的方向,又看向那不断扩大的、仿佛通向地狱的噬渊,“我们得……我们必须……”
选择,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了每个人的咽喉。是继续执行或许已失去意义的任务?还是立刻赶往那已然成为灾变源头、危险程度无法估量的核心区域?
而在那已然破碎的世界之柱基座处,那翻涌的暗红色空洞深处,一颗由纯粹的混乱、饥饿与恶意凝聚而成的“眼睛”,正缓缓转向深岩之洲各处那些仍散发着微弱秩序与生命光芒的角落。
它的“注视”所及,岩石开始变异,能量开始腐化,空间开始呻吟。
深岩之洲的终结,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世界之柱的崩塌并非终点,而是释放了被封印在其基座之下、由上古之神的疯狂与虚空饥渴共同孕育的恐怖造物——巨石之核。这个如同活体肿瘤般的能量聚合体,正以破碎的柱基为巢穴,疯狂吞噬深岩之洲残存的秩序地脉,并将其转化为蔓延的腐化与扭曲。它所经之处,岩石获得恶意的生命,元素沦为饥饿的爪牙,空间本身也变得脆弱而危险。萨尔和大地之环的残部被迫在持续崩塌的环境中艰难转移,同时寻找遏制腐化蔓延的方法。艾伦与莱拉尔在回音矿坑深处发现,暮光之锤早已撤离,留下的只有被激活的、与巨石之核共鸣的腐化水晶阵列,它们正在将矿坑改造成新的腐化节点。而布雷恩和塞拉在噬渊边缘面对的,不再是散兵游勇的扭曲生物,而是如同潮水般从裂谷深处涌出的、被巨石之核意志直接驱动的腐化大军。绝境之中,塞拉从戈德林印记与梦境稳定器共同带来的混乱回响中,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巨石之核并非自然诞生,它是死亡之翼堕落时,其疯狂与上古之神低语在地心深处凝结的“恶念之种”。要摧毁它,或许需要深入那已沦为腐化心脏的破碎柱基,直面那吞噬一切的核心。然而,在那被无尽恶意充斥的领域,守护者的意志与圣光,还能否找到立足之地?当大地本身成为敌人,守护,是否意味着必须将其一部分彻底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