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那番带着泪与痛的倾诉,像一块巨石投入湖心,在每个人心里都激起了层层涟漪。餐厅里一片静默,只有丫丫偶尔吸鼻子的细微声响。所有人都看着紧紧相拥的南嘉和丫丫,心中充满了对丫丫过往的心疼,和对南嘉的敬佩与感激。
在这样沉重又饱含深情的氛围中,南嘉并没有说太多大道理,也没有去批判丫丫的父母。她只是用行动——那个紧紧到几乎要将丫丫揉进骨血里的拥抱,和落在发顶那个温柔而坚定的吻——表达了她最真切的情感。
然后,她微微松开怀抱,双手捧起丫丫还挂着泪珠的小脸,用指腹轻轻擦去那些湿意。她的目光澄澈而温柔,像春日最暖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映照着丫丫有些不安的眼睛。
南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笃定,她看着丫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当然咯。”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开启的前奏。她顿了顿,让这三个字的重量沉淀下去,然后才继续,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的真理:
“你和小虎、小辰,还有念安、卫国,是一样的。”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同样听得眼眶红红的小虎和小辰,最后落回丫丫脸上,嘴角扬起一个无比温暖和骄傲的弧度:
“都是我的好宝宝。”
“都是我的好宝宝。”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它彻底模糊了“亲生”、“收养”、“寄养”的所有界限。在南嘉的心里,在她“母亲”的版图上,这几个孩子,无论他们来自何方,因何来到她的身边,都拥有同等重要的、不可撼动的位置。他们都是她宋南嘉倾注了全部爱与心血去呵护的“好宝宝”。
丫丫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悲伤,而是如同被暖流冲刷过的释然和巨大的幸福。她用力点头,把小脸重新埋进南嘉的颈窝,带着哭腔却满是依赖地喊了一声:“干妈!”
小虎也悄悄靠了过来,拉住了南嘉的衣角。小辰虽然不太懂,但也感受到了这温暖的气氛,张开小手臂抱住了南嘉的腿。
谢琦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柔情与自豪。这就是他的嘉嘉,用最纯粹的爱,为这些曾经受过伤的孩子,撑起了一片最稳固、最温暖的天空。
外人的闲言碎语?早已被这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击得粉碎,消散在窗外渐深的暮色里。在这个家里,爱,是唯一的标准,也是最强的铠甲。
窗外那点不和谐的声音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散去后,湖面很快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与深邃。家人的温暖足以抵御外界的任何寒凉。
南嘉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 practical 的家务事上。她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和似乎加重了的湿气,喃喃道:“这天气,晾在外面的小衣服估计得拿进来,用火笼或者暖气烘一烘才干得快,不然明天怕是用不上。”
她话音刚落,一转头,却看见小三已经不在餐厅了。再往客厅一看,只见那个清瘦的少年正默默地将晾在院子里衣绳上那些小小的、连体的爬爬服,一件件仔细地收下来,搭在手臂上,已经抱了满怀。
他动作轻巧地走进客厅,那里按照南嘉的设计,早就在墙角安装了方便冬季晾衣的架子,而且位置正好在暖气片上方。小三不言不语,只是安静而熟练地将那些小小的衣服,一件件展开,挂在暖气管旁的晾衣架上。动作细致,生怕弄皱了或者掉在地上。
南嘉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因外人而产生的最后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熨帖:“哎呀,小三你动作真快,全拿进来了啊!放在这里好,有暖气,干得快,还是你想得周到。”
小三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这时,在客厅里悠闲喝茶看报的曾爷爷谢蕴和曾奶奶沈如兰也被吸引了过来。两位老人家看着挂了一排、像一个个小口袋似的连体爬爬服,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曾经是苏市大小姐、见多识广又极其注重生活细节的沈如兰,扶了扶老花镜,拿起一件仔细端详,忍不住赞叹:
“哎哟,南嘉,这小人儿的衣服设计得可真巧妙啊!”她指着衣服下半部分那排密密麻麻的按扣,“你看这口子(洞)都开在下面,从上往下,一解开,方便得很!”
谢蕴老爷子也凑过来看,他虽是物理化学机械方面的大拿,但观察力同样敏锐,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奥妙,笑着补充道:“是啊,老婆子说得对。这设计实用!尿尿、换尿布(戒子)是方便,不用把整件衣服都脱了,省事,关键是孩子的小肚子和后背不容易着凉。 南嘉,你这心思真是灵巧。”
得到曾祖辈的肯定,南嘉心里也很高兴,笑着解释:“也就是图个方便,小孩子一会儿尿了一会儿拉了,这样确实省事些,不然大冬天的,一折腾就容易感冒。”
小三虽然依旧安静地挂着衣服,但听着曾爷爷奶奶对南嘉的夸赞,他那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线条,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客厅里,暖气管散发着持续的热量,烘烤着那一排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小小衣服。曾祖辈的赞赏,小三代劳的体贴,南嘉巧思被认可的满足,共同构成了这个冬日傍晚,谢家客厅里另一幅温馨的画面。生活的智慧与温暖,正是在这些细微之处,熠熠生辉。
曾爷爷谢蕴和曾奶奶沈如兰对爬爬服实用设计的赞赏刚落,端着茶水走进客厅的谢妈妈沈如芬也加入了“鉴赏”行列。
她没有先看款式,而是伸手摸了摸那些小衣服的布料,又仔细看了看不同衣服的颜色搭配,脸上露出了了然和赞许的笑容。她转头对南嘉,也像是说给全家人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明确态度:
“嘉嘉,要我说,刚才外头那些人纯粹是眼红瞎嚼舌根。”她抖开一件念安的浅粉色小爬爬服,又拿起一件卫国穿的深蓝色带小鸭子图案的,“她们离得远看不真切,就在那儿想当然。”
她用手指点着布料拼接的地方,展示给大家看:“你们仔细瞧,这些布料,看着花色零碎搭配得蛮好看,其实大多都是咱们之前做大人衣服、或者做被套窗帘剩下的边角料!”
她语气里带着对南嘉巧思的佩服:
“瞧瞧这配色,浅粉配一点点鹅黄碎花,深蓝配白色小鸭,还有那件用灰色和咖啡色零头拼的……这都是嘉嘉用心搭配的,一点没浪费,还都怪好看的,很有特色,比外面买来的成衣都有趣。”
她放下衣服,看着南嘉,眼神里满是欣赏:“咱们家嘉嘉啊,不仅是手巧,会持家,这审美也是一等一的好。用最寻常的东西,就能给孩子们做出最舒服、最别致的小衣裳。这才是真本事!”
这番话,可谓说到了点子上。
它不仅有力地驳斥了外人“浪费”的指责,揭示了南嘉其实是“物尽其用”的持家好手,更拔高了一层,点出了南嘉在有限条件下创造美和特色的能力。这不仅仅是节俭,更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智慧和审美情趣。
小三挂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那些小衣服的眼神也更认真了些,似乎也在重新审视这些由“边角料”变身而成的、充满巧思和爱意的作品。
谢琦走到南嘉身边,与有荣焉地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听见没?妈夸你呢。”
南嘉被婆婆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暖洋洋的。她做的这些小事,家人不仅看在眼里,还能如此理解和欣赏,这比什么都让她感到欣慰。
外界的噪音,此刻彻底被家人之间这种懂得、欣赏与支持的温暖氛围所取代。那些闲言碎语,在谢家人眼中,不过是夏虫不可语冰罢了。
客厅里关于布料和设计的讨论告一段落,南嘉看着身边这几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小孩子,笑着拍了拍手:
“好了,外面的闲话都过去了。走,小三,丫丫,小虎,小辰,跟姐姐(干妈)去房间,试试这几天给你们做的新衣服!”
“好!”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应道,脸上瞬间绽放出期待和喜悦的光芒。就连一向沉稳的小三,眼神里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涌进南嘉和谢琦那间宽敞的卧室。南嘉从衣柜里抱出几摞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按照名字分发给孩子们。
丫丫拿到的是那套藏蓝色带红色人工毛领帽子的“棉猴”,以及同色的毛球帽子和围巾手套。她迫不及待地穿上,厚厚的鹅绒填充让衣服看起来蓬松又暖和,红色的毛领衬得她小脸蛋白里透红。她欢喜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摸摸毛领,又晃晃手套上的小毛球,美得不行:“干妈!好暖和!好漂亮!像年画里的娃娃!”
小虎的是军绿色款,同样带着柔软的毛领帽子。他穿上后,挺直了小胸脯,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小战士,活动了一下胳膊,惊喜地说:“姐姐,这个好轻啊!一点都不笨重,而且好热乎!”
小辰年纪小,南嘉帮他穿上为他特制的、稍小一号的同款深红色棉猴,整个人立刻被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红扑扑的小福娃,配上带护耳的帽子和连着绳子的小手套,可爱得让人想抱起来亲一口。他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显然对新衣服非常满意。
最后,南嘉拿出了为小三准备的那两套“高定”。
当那件月白色绸缎绣墨竹、配着玉色盘扣和银狐毛领的古风鹅绒服展开时,连旁边叽叽喳喳的丫丫和小虎都安静了一瞬。衣服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墨竹清隽,毛领蓬松,雅致得不像一件寻常冬衣,倒像是一件艺术品。
小三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接过衣服,指尖拂过细腻的绸缎和柔软的毛领,然后默默地、仔细地穿上。
衣服出奇地合身,轻盈地贴合着他少年清瘦的身形。月白的底色衬得他肤色更白,墨竹增添了几分书卷气,而那圈银狐毛领则让他平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又贵气的感觉。他站在那里,仿佛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小公子,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哇!小三哥哥好好看!”丫丫第一个惊呼出声。
小虎也用力点头:“嗯!特别……特别有样子!”
连小辰都指着小三,咯咯地笑。
小三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耳根又悄悄红了,但他看向镜子的目光里,是难以掩饰的喜欢和一丝……被郑重对待的满足感。
南嘉又拿出那件墨色提花银线云纹的给他看,小三同样爱不释手。
接着,南嘉又展示了那件可以把毛领翻起来当帽子戴的夹克风鹅绒服,以及每人两件的鸭绒背心。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立刻就要试穿夹克,研究那个神奇的毛领帽子。
房间里充满了孩子们试穿新衣的欢声笑语,以及南嘉温柔的解说着和提醒“小心扣子”、“这里这样系”的声音。
这一刻,所有的辛苦和忙碌都化为了巨大的满足和幸福。看着孩子们穿着合身、温暖、漂亮的新衣,脸上洋溢着纯真的快乐,南嘉觉得,这就是她作为母亲、作为姐姐,最幸福的时刻。她用自己的双手,将爱与温暖,一针一线地缝进了这些衣服里,包裹住了她所爱的每一个家人。
孩子们在南嘉的帮助下,终于把一身新行头都穿戴整齐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洋溢着藏不住的欢喜和一点点小骄傲。
“走,出去给爷爷奶奶、曾爷爷奶奶他们瞧瞧去!”南嘉笑着,像赶着一群毛茸茸、暖烘烘的小雏鸟,把孩子们从房间里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