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瞿塘峡口。
浩渺的江面上,周瑜庞大的舰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缓缓游入峡江的咽喉。
周瑜在黄盖的搀扶下,强撑着病体立于主舰船头,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吹动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袍,引得他一阵压抑的咳嗽。
他抬起略显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眸,望向两岸那如同刀劈斧凿般的绝壁。
“前方……便是瞿塘峡了吧?”周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老将韩当按刀侍立,沉声回道:“都督明鉴,前方正是入峡第一险关,夔门。水势至此收束,湍急如箭,若那吕蒙欲设埋伏,此处凭高控险,确是上佳之选。”
周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吕子明(吕蒙字)非是庸才,他不会将重兵埋伏在这第一处险要。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若设伏,必在更深、更险,令人松懈之处。传令,前军分出五艘斗舰,只留操舟舵手,其余士卒尽数撤回后船。全军与先锋船保持……半里之距,缓速前行!”
黄盖略有不解:“都督,这是为何?”
周瑜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看似平静的江面,仿佛能穿透江水看到隐藏的杀机:“试探虚实,以饵诱之。若前方有绊索、铁锥,便让这五艘船先去承受。待其触发陷阱,后续大军停止前进,立刻派遣五千‘水鬼’(精通水性的士兵)潜入江中,清除障碍。记住,若船损严重,立刻弃之,绝不可堵塞航道!”
“末将领命!”黄盖虽仍有疑虑,但对周瑜的判断深信不疑,立刻下去安排。
巫峡,绝壁之上。
一名斥候借着藤蔓的掩护,敏捷地攀上崖壁,向埋伏在此的水军副都督阳仪禀报:“副都督,敌军先锋五艘大船已过夔门,正向我巫峡而来!其后军主力却远远缀着,相距半里有余!”
阳仪眉头紧锁,伏在岩石后,小心地观察着江面:“只来了五艘?还都是空船?周瑜这病狐狸,果然狡猾!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滚木礌石、弩箭一律不准发射!放他们过去!”他深知,过早暴露火力,只会打草惊蛇。
在另一处更为隐蔽的河湾芦苇丛中,数百艘蒙冲、走舸快船如同潜伏的鳄鱼,悄然无声。
水军骁将周毅对身旁跃跃欲试的年轻小将张羽陆低声嘱咐:“二十一公子,敌军势大,且统帅是周瑜,万不可小觑。待会儿若接战,切记跟紧我,不可贪功冒进!我们的任务是袭扰、消耗,并非决战!”
年仅十五的张羽陆,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嫩,但眼神却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他紧了紧手中的分水刺,低声道:“周将军放心!父王临行前严令,若我成了累赘,他宁可我战死江中,也绝不让我丢脸回去!我绝不会拖大家后腿!”
周毅心中苦笑,这位大王的脾气他清楚,对子女要求极其严苛,此话绝非戏言。他拍了拍张羽陆的肩膀:“公子勇毅可嘉!但活着才能杀敌,切记!”
眼见那五艘作为诱饵的江东空船顺利通过巫峡最险要的一段,并未遭遇攻击,周瑜在主舰上微微颔首。他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反而下令全军在峡口开阔处暂停,等待天明。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金辉洒满江面。
待峡中雾气散尽,视野清晰,周瑜才下令继续前进。那五艘先锋船再次加速,冲向兵书宝剑峡方向。
“轰!”“咔嚓!”
突然,异变陡生!冲在最前的先锋船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速度骤减!紧接着,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木材撕裂声!粗如儿臂的浸油铁索从水下猛地绷直,拦住了去路,同时隐藏在水下的尖利铁锥借着船行的冲力,狠狠地划开了船底木板!冰冷的江水瞬间涌入船舱!
“果然有埋伏!”
阳仪在崖顶看得分明,心中暗恨周瑜狡猾,用空船趟雷。他死死按住想要下令攻击的冲动,继续观察。
周瑜在后方看得清楚,立即下令:“被困船只,尽力脱困!无法挽救者,立刻弃船,人员转移,绝不能阻塞航道!‘水鬼’营暂不动用!”他判断,这只是第一道障碍,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就在周瑜军手忙脚地处理被困船只,后续舰队小心翼翼绕过障碍,继续前行不到一里,进入一段更为狭窄的江面时——
“放!”阳仪终于等到了机会,猛地挥手下令!
刹那间,两岸绝壁之上,如同火山喷发!无数巨大的滚石被撬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下!密集如蝗的弩箭从岩石缝隙、伪装工事中激射而出,覆盖了整个江面!
“举盾!入舱!加速通过!”周瑜虽惊不乱,嘶哑着声音下令。江东战船显然早有准备,船舷加装了防护,甲板关键部位覆盖了铁皮,士兵们迅速躲避。巨石砸在船体上,木屑纷飞,有的船只被砸出窟窿,但核心结构并未立刻散架。弩箭叮叮当当地射在铁皮和厚木上,杀伤力大减。
江面上乱成一团,巨石落水激起冲天水柱,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却少有周瑜军士兵的惨叫声。阳仪在山上看得咬牙切齿,对方这“铁甲舰”的防御超出了他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