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
通往栖雁坳的官道上,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泥泞中艰难跋涉。
这支车队足有百余辆大车,除了陈家几代积攒的家底、布匹丝绸、珍贵药材外,还有几十辆装着陈家工匠和家眷的马车。再加上护送的惊雷骑兵队和陈家原本的护卫,浩浩荡荡足有五六百人。
沈云疏骑着那匹白蹄乌,虽然披着蓑衣,但雨水还是顺着帽檐滴落。她抹了一把脸,转头看向旁边那辆被严密看守的黑色马车。
那里面关着苏文。
“云疏,这雨越下越大了。”周砚策马靠过来,他身上的铁甲被雨水冲刷得锃亮,右臂的固定皮套外又裹了一层油布,“前面的‘断魂坡’路不好走,咱们得小心点。这种天气,最容易出幺蛾子。”
“断魂坡?”沈云疏眉头微蹙。
那里是进入栖雁坳山区前的最后一道险关,两边是密林,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坡道。确实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林栖已经带尖刀小队去前面探路了。”沈云疏沉声道,“咱们放慢速度,让车队保持紧凑。把那些弓弩手都调到两翼。”
……
黑色马车内,苏文虽然被绑住了手脚,嘴里的破布也被取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大喊大叫。
他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雨声,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自己这次栽了,而且栽得很彻底。但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他是苏文,是江临府的第一谋士,手里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沈姑娘!”苏文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在雨声中依然清晰。
沈云疏策马来到车窗边,冷冷地看着他:“苏先生有何指教?”
“我知道你们想把我带回栖雁坳公审。”苏文睁开眼睛,眼神中透着一股奇异的冷静,“但你们真的以为,抓了我,江临府的事就完了吗?”
“王猛死了,你被抓了。”沈云疏淡淡道,“现在的江临府群龙无首,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群龙无首?哈哈哈!”苏文突然笑了起来,“沈姑娘,你太小看大邺的官场了。王猛不过是个武夫,我也不过是个幕僚。真正的狠角色,是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知府大人,李道同。”
李道同?
沈云疏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她听过,但一直以为是个昏聩无能的贪官。
“李道同手里有一支秘密力量,叫‘暗卫’。”苏文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可怕的秘密,“那是他用来监视官员、清除异己的死士。而且,他还掌握着一条通往鞑靼大营的秘密商道。你们以为我通敌?其实我不过是他在前面的挡箭牌罢了。”
“你想说什么?”沈云疏眼神微眯。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苏文盯着她的眼睛,“你放了我,我给你那条商道的地图,还有李道同暗卫的名单。有了这些,你们才能真正掌握主动,而不是被那个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云疏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
“苏先生,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可惜,你还没看清形势。”她俯下身,靠近车窗,“我不需要你的地图,也不需要什么名单。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笑话。李道同?等我收拾完了鞑靼人,下一个就是他。”
说完,她一挥马鞭,不再理会苏文。
苏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遇到对手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也不屑于玩弄权术的对手。
……
断魂坡。雨势渐歇,但雾气却越来越浓。
林栖趴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手中的望远镜穿透迷雾,紧紧盯着下方的坡道。
“头儿,有情况。”旁边的石头低声示警。只见坡道两侧的密林中,隐约有树枝晃动。虽然动作很轻,但逃不过这些老猎人的眼睛。
“多少人?”林栖问。
“大概两百人。”石头嗅了嗅鼻子,“有生铁味,还有……马骚味。不像是普通的山贼,倒像是……”
“像是鞑靼人的斥候队。”林栖接话道,“看来苏文这颗棋子,鞑靼人还不想丢。这是来劫囚的。”
“怎么办?打吗?”沈云墨握紧了手中的弩。
“不急。”林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给后面发信号,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
半刻钟后,车队缓缓驶入了断魂坡。
沈云疏早已接到了林栖的信号。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依然让车队保持原速,但在暗中,惊雷骑兵队已经悄悄分成了两股,一股护住两翼,一股绕到了车队后方。
当那辆关押苏文的马车行至坡道中央时,异变突生。
咻咻咻——!两侧密林中突然射出几十支冷箭,直奔马车和护卫而来。
“敌袭!保护车队!”周砚大吼一声。
护卫队员们反应极快,纷纷举起盾牌,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紧接着,一群身穿黑衣、手持弯刀的人从林中冲了出来。他们虽然蒙着面,但那娴熟的马术和凶狠的刀法,暴露了他们的身份——鞑靼精锐斥候。
“杀!”领头的一个鞑靼百夫长挥刀直取苏文的马车,想要强行劫人。
“找死!”周砚一夹马腹,白蹄乌如闪电般冲出。
那百夫长还没看清来人,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铛!他的弯刀被周砚的雁翎刀一刀磕飞,紧接着,周砚左手刀势一转,刀背重重拍在他的头盔上。
嗡——百夫长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黑,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与此同时,两侧的高地上,林栖的尖刀小队也动手了。
嘣嘣嘣!连发手弩的机扩声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清脆。每一支弩箭都精准地找到了敌人的咽喉或眼睛。更可怕的是,车队后方的那股骑兵队也包抄了上来。
“投弹!”山猫一声令下。十几枚“沥青黑油弹”被扔进了敌群中。
轰!轰!火光在雨中炸裂。虽然雨水压制了部分火势,但那种粘稠的黑油一旦沾上身,根本甩不掉。鞑靼斥候们被烧得惨叫连连,阵型大乱。
“撤!快撤!”剩下的鞑靼人见势不妙,想要突围。
但沈云疏哪里会给他们机会。“一个不留!”她冷冷下令。
惊雷骑兵队如同收割机一般,将这群失去了斗志的敌人团团围住。雁翎刀起落之间,鲜血染红了泥泞的坡道。
仅仅半柱香的功夫,战斗结束。两百名鞑靼精锐斥候,全军覆没。沈云疏策马来到苏文的马车前,掀开车帘。
苏文缩在角落里,脸色煞白。刚才外面的厮杀声和惨叫声,让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苏先生,看来你的主子也没那么在乎你的死活啊。”沈云疏嘲讽道,“派这么点人来劫囚,是看不起我们,还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你?”
苏文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突然明白,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实力和狠辣。
……
栖雁坳。
车队终于平安抵达。
整个山寨沸腾了。陈家带来的不仅是海量的物资,更是几百名熟练的工匠和纺织女工。这对于正处于高速发展期的栖雁坳来说,简直就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李长风带着一帮老伙计,激动地拉着陈富贵的手:“老陈啊!你可算来了!咱们这下可以大干一场了!”
而苏文,则被关进了特制的牢房——新建的一座石牢。
当晚,议事堂。沈云疏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加上新加入的陈富贵。
“各位。”沈云疏指着地图上新标注出的几个点,“苏文虽然没给我们地图,但在刚才的审讯中,那个没骨头的家伙还是吐了不少东西。”
“他说,鞑靼右贤王这次南下,并不只是为了抢掠,而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众人好奇地问。
“传国玉玺。”沈云疏吐出这四个字。
“传国玉玺?!”秦老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地上,“那东西不是早就失踪了几百年了吗?怎么会在这种穷乡僻壤?”
“据苏文说,是前朝末代皇帝逃亡时,将玉玺藏在了这附近的‘落凤坡’。”沈云疏指了指地图西侧的一片险恶山区,“而鞑靼人手里有一张藏宝图。他们这次大军压境,名为打草谷,实为挖宝。只要拿到玉玺,右贤王就能号令草原各部,甚至……入主中原。”
“这简直是疯了。”周砚皱眉,“就凭一块破石头?”
“对于野心家来说,那不是石头,那是天命。”沈云疏冷笑,“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鞑靼人的主力被牵制在落凤坡寻宝,那他们的后方……”
她看向林栖:“林栖,你对落凤坡那一带熟吗?”
“熟。”林栖点点头,“那里多瘴气,毒虫遍地,而且有很多天然的溶洞。是个迷宫。”
“好。”沈云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他们在找‘天命’,那咱们就送他们去见真正的老天爷。”
“传令下去,工坊全力生产‘毒烟球’和‘迷障弹’。另外,让赵叶准备足够的解毒药和驱虫粉。三天后,我们要进落凤坡,跟鞑靼人玩一场‘捉迷藏’。”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
与此同时,落凤坡深处。
鞑靼右贤王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溶洞口,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眼神狂热。
“大汗!找到了!就是这里!”一个巫师模样的老者兴奋地指着洞口,“罗盘的指针不动了!这里就是龙脉所在!”
“好!好!好!”右贤王大笑三声,“传令下去,全军进洞!挖地三尺也要把玉玺给我找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正在一步步走进沈云疏为他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而那个所谓的“传国玉玺”,或许只是一个几百年前留下的致命诱饵。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