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空气，似乎因为这一句话而凝固了。
论功行赏。
这四个字听起来喜庆，可落在孙悟空耳朵里，就像是那紧箍咒念起的前奏。
如来佛祖的声音依旧平缓，听不出喜怒。
“圣僧，汝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唤金蝉子。”
“因为汝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故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
“今喜皈依，秉我迦持，又乘吾教，取去真经，甚有功果。”
说到这里，如来稍微停顿了一下，大殿内无数金莲涌动。
“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旃檀功德佛。”
话音落下，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笼罩在唐僧身上。
唐僧身上的破旧袈裟瞬间化作锦斓异宝，脑后升起一轮圆满佛光。
他双手合十，满脸感激涕零：“阿弥陀佛，弟子叩谢佛恩。”
这就是成佛了。
一步登天，再无凡尘烦恼。
孙悟空撇了撇嘴，看着那个曾经只会哭哭啼啼的和尚，现在变得宝相庄严，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接着是猪八戒。
这呆子早就等不及了，伸长了脖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猪悟能，汝本天河水神，天蓬元帅。”
“为汝蟠桃会上酗酒戏了仙娥，贬汝下界投胎，身如畜类。”
“喜汝记性，挑担有功。”
“加升汝职正果，做净坛使者。”
猪八戒一听，原本咧开的嘴瞬间垮了下来。
“佛祖！这不公道！凭什么师父成佛，俺老猪就是个使者？这也差太多了吧！”
他在下面嚷嚷起来，引得周围罗汉一阵窃笑。
如来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解释道：“因汝口壮身慵，食肠宽大。”
“盖天下四大部洲，瞻看佛事教人，家家有供，处处有斋。”
“凡是做佛事的，都得先让你吃饱，这也是个美差，你还要怎的？”
猪八戒一听能吃饱，那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立马笑开了花。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有的吃就行！”
接着是沙悟净，被封为金身罗汉。
白龙马也被推入化龙池，成了八部天龙广力菩萨。
最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抓耳挠腮的猴子身上。
那个曾经大闹天宫，把天庭搅得天翻地覆的齐天大圣。那个一路降妖除魔，保着唐僧走到这里的孙行者。
如来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孙悟空。”
三个字一出，孙悟空只觉得浑身皮毛一紧。
他下意识地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汝因大闹天宫，吾以甚深法力，压在五行山下。”
“幸汝灾愆满足，归于释教。”
“且喜汝隐恶扬善，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
如来的声音越来越宏大，整个灵山的梵音都开始与之共鸣。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一股庞大到恐怖的气运，开始在孙悟空头顶汇聚。
“全终全始，加升大职正果。”
“汝为——斗战胜佛！”
轰——！
这四个字一出，仿佛一道惊雷炸响。
大殿穹顶之上，那酝酿已久的浩瀚金光，终于倾泻而下。
那光芒中，蕴含着无上的威严，无尽的佛法，还有一种要把孙悟空彻底同化、彻底规训的意志。
一旦这光芒落下，世间再无齐天大圣，只有斗战胜佛。
只有那个坐在莲台上，享受香火，遵守清规戒律的泥塑木雕。
孙悟空看着那落下的金光，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本能地想要反抗，想要抡起棒子把这光打碎。
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动弹不得。
那是一种来自规则层面的压制。
“猴哥！”
猪八戒惊呼一声，想要伸手去拉，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弹开。
卡皮塔诺在那一瞬间动了。
他身上爆发出寒冰之力，想要强行切入那道金光之中。
“放肆！”
旁边的一位菩萨厉喝一声，抬手打出一道法印，将卡皮塔诺拦住。
眼看那象征着“正果”的金光就要落在孙悟空头顶。
孙悟空咬着牙，双眼充血，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声音，突兀地响彻在整个大雷音寺。
“且慢。”
这声音不大，没有梵音那么宏亮，也没有雷声那么震耳，但它就像是一块扔进滚油里的冰块。
瞬间，让整个沸腾的大殿冷却了下来。
那道即将把孙悟空吞没的浩瀚金光，竟然真的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距离孙悟空的猴毛，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
大殿门口，空间泛起一阵涟漪。
三个人影，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悠闲地走了进来。为首那人，身穿棕褐色的长衫，面容俊朗，气质沉稳如山岳。他双手背在身后，那双如琥珀般的眸子，淡淡地扫过满天神佛。
最后，定格在如来那张略显错愕的脸上。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垂头丧气、一脸“我完了”表情的道人。
正是那把西游路搞得鸡飞狗跳的陆压。
“钟……钟离叔祖？！”
孙悟空只觉得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惊喜地叫出声来。
这一声“叔祖”，喊得那叫一个亲切，那叫一个委屈。
就像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家大人。
钟离微微颔首，给了孙悟空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如来。
“这佛位给我家猴儿，你问过家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