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隐蔽小院的书房内，空气凝重。桌上摊开着几封从小丐冒死带回的赵元培书房密件中整理出的信笺，大多是些关于科举舞弊、银钱往来的记录，虽能证明秦党贪腐，却并未触及苏逸最想找到的、能直接扳倒秦嵩的核心罪证。
苏逸眉宇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林羽抱剑立于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寂静的巷弄，确保无人窥探。小丐因伤和疲惫，已被白芷劝去歇息。白芷则坐在一旁，正仔细地将那些被林羽和苏逸反复查验过、认为价值不大的零碎纸片重新归拢，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既是整理，也是不放过任何一丝被忽略的细节。
“看来赵元培此人极其谨慎，真正要命的东西，恐怕并未存放在书房明处。”苏逸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失望。此次行动风险极大，收获却未能达到预期，让他感到前路更加晦暗。
林羽沉声道：“秦嵩老奸巨猾，其核心罪证必然隐藏极深。此次打草惊蛇，后续再想入手，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整理的白芷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咦？”。
苏逸和林羽同时转头看向她。只见白芷手中捏着一张之前被夹在一本账册扉页与封皮黏合处的、近乎透明的薄棉纸短笺。这短笺因其隐藏巧妙且材质特殊，之前几次粗略翻检都被当成了衬纸忽略。
“这上面有字。”白芷将短笺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铺平，借着窗外透入的天光，才能勉强看清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写就的几行小字。
苏逸立刻凑近，林羽也走了过来。
字迹潦草而匆忙，似乎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快速书写：
“北疆军务，依计而行，待秋高马肥，则大事可期。粮草转运、边军布防诸事，已着人打点，务必确保万无一失。京中一切有我，彼等清流言论，不过蚍蜉撼树，不足为虑。”
内容戛然而止，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日期，但在信笺的右下角，却印着一个模糊的、似乎是被不小心沾染上的朱红色印记。那印记线条粗犷，形状奇特——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鹰隼，却又带着某种异族的狰狞，鹰爪之下，似乎还踩着一个类似骷髅的图案！
苏逸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那个图腾印记，脑海中瞬间闪过父亲书房中那些关于北狄风物、部落图腾的藏书插图！这个印记的风格，与中原印章的圆润雅致截然不同，充满了草原部落的野性与肃杀之气！
“北疆军务……依计而行……秋高马肥……”苏逸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秋高马肥之时，正是北狄骑兵战斗力最强、南下劫掠最频繁的季节！
林羽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他指着那个图腾，声音低沉而肯定：“这是北狄王庭下属，‘黑鹰部’的图腾！我在北疆从军时见过！他们是最骁勇善战、也是对中原边境侵扰最烈的部落之一！”
白芷掩口惊呼，脸色发白：“这……这封信是在秦嵩门生赵元培的书房中发现的！难道……难道秦嵩他……他真的与北狄……”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但那双充满惊骇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通敌！这才是秦嵩真正致命的罪证！远比贪腐舞弊、结党营私要严重千百倍！
苏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仿佛都要凝固。父亲当年被诬陷的罪名正是“勾结外敌”！原来这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秦嵩贼喊捉贼，将他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反扣在了忠心为国的父亲头上！
愤怒、悲痛、还有一丝终于抓住狐狸尾巴的激动，几种情绪在他胸中激烈冲撞，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扶住桌沿，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
“是了……定然如此！”苏逸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秦嵩老贼！为了排除异己，把持朝政，竟不惜与虎谋皮，勾结北狄！他构陷我父亲，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政见不合，更是因为我父亲洞察了他的通敌阴谋，或者……是他需要找一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来掩盖他自己的罪行！”
林羽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眼中杀机毕露：“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白芷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仔细审视着短笺：“这信笺材质特殊，隐藏极深，内容又如此隐晦，没有署名……单凭这个，恐怕很难直接指证秦嵩。”
苏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几口气，大脑飞速运转：“白芷姐姐说得对。这只是一个线索，一个方向。我们还需要更多、更直接的证据，能够将秦嵩与北狄、与这封信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比如，他们是如何联络的？通过谁？粮草军械是如何转运的？边军布防图又是如何泄露的？”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但这无疑是我们迄今为止找到的最重要的突破口！它印证了我们的猜测，指明了追查的方向！秦嵩通敌，这已不再是猜测！”
他小心地将那张薄如蝉翼的短笺收好，如同捧着绝世珍宝。“我们必须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北疆……秋高马肥之时……”他看向林羽，“林大哥，你在北疆军中，可还有能信任的旧部？”
林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有。但需要时间联系，且必须万分谨慎。”
“我明白。”苏逸颔首，又看向白芷，“白芷姐姐，这信笺上的内容和图腾，烦请你仔细临摹下来，原件必须妥善保管。”
“放心。”白芷郑重点头。
窗外，天色渐暗。但小院书房内的三人，眼中却燃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火焰。尽管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他们终于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窥见了一线真正可能撕裂夜幕的曙光。这条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线索，如同一颗火种，必将引燃焚尽奸邪的滔天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