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玉端坐在主位上，她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那是连续数日回溯沉重历史留下的疲惫。但她的眼神依旧清澈，清澈得能映出两万年前那场浩劫的每一个细节。
“邪魔大军撤退后，世界已是一片死寂。”她缓缓开口，声音更加低沉，“但女娲祖神没有放弃。她带着仅存的创世境强者，为留下的生命做了最后一件事。”
茶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陆凡注意到，就连一向沉稳的林乾坤，此刻也微微前倾了身体，仿佛要更清楚地捕捉每一个字。
“为了减缓盘古世界灵气的流失速度，为了给留下来的生灵争取更多的生存时间，”林妙玉一字一顿地说，“女娲祖神带领剩余的创世境，寻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收集所有还能找到的界壁碎片。”
她的指尖在空中轻轻划动，仿佛在描绘当年的景象：“那些碎片散落在虚空中，有的漂浮在星球轨道上，有的坠入了深海，有的嵌入了地心。她们花了整整三百年，才将能找到的碎片全部收集起来。”
“然后呢？”杨静静忍不住轻声问道，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
“然后，她们用这些碎片，试图修复破损的界壁。”林妙玉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复杂的情感，“但那场大战造成的破坏太严重了。界壁就像一件被撕得粉碎的衣裳，纵使用尽所有线头，也无法缝补完整。”
她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积蓄说出下文的勇气。
“部分界壁已经彻底损毁，消失在混沌之中，再也找不回来了。”林妙玉的目光变得悠远，“没有了那些碎片，界壁就永远有一道缺口，灵气会从那缺口源源不断地流失，加速整个世界彻底枯竭。”
林雨晴握紧了陆凡的手，她的指尖冰凉。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林妙玉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丝温度，“女娲祖神做了一件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她环视着茶室里的每一个人，眼神里有敬意，有哀伤，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从自己的体内世界，截取了一部分界壁。”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像惊雷般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她撕裂了自己的世界，取出部分界壁，用来弥补盘古世界缺失的部分。”林妙玉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创世境的体内世界，与自身本源相连。撕裂界壁，就等于撕裂自己的灵魂。”
茶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鸟鸣不知何时停止了，连风都似乎屏住了呼吸。
“女娲祖神宁愿自己的体内世界受损，宁愿承受本源撕裂的痛苦，也要为后代争取一丝渺茫的生机。”林妙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女娲补天’传说的真相。不是修补天空的窟窿，而是修补这个世界的界壁，为已经死亡的世界，强行延续一口气。”
陆凡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他想起童年时听过的那些神话故事，女娲炼石补天，拯救苍生。原来那不是神话，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比神话更加惨烈、更加悲壮的牺牲。
“界壁修补完成后，女娲祖神便带领众强者离开了。”林妙玉睁开眼，眼中恢复了平静，“而从那时起，历史典籍中的记载，就相对清晰了许多。”
她的语气略微轻松了一些，像是从最沉重的回忆中暂时脱身。
“虽然天地间的灵气密度在逐渐减少，但生灵的数量也比较少，修炼资源相对非常充足。”林妙玉继续道，“那数千万幸存下来的各种族生命，分散到地球各地，尽情地修炼、繁衍。个别超脱境突破到了不朽境——”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纤细的手指上：“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让陆凡心头一震。他早就知道林妙玉是不朽境强者，但听她亲口说出自己是从那个时代存活至今，感受还是截然不同。
“人族以其超强的繁衍力和修炼潜力，逐渐占据了地球的主导地位。”林妙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彼时，其他幸存下来的种族，如部分矮人、精灵分支，或因数量太少，或因伤势过重，已无力与人族争夺主导权。它们大多选择依附于强大的人族势力生存，或隐匿于世人难以寻觅的角落。”
她轻轻叹了口气：“久而久之，人族便成为了这片浩瀚土地上的绝对主宰。曾经的万族共舞，最终演变成了人族的独角戏。这其中固然有人族的奋斗与坚韧，却也带着几分时势造英雄的悲凉——如果灵气不曾枯竭，如果世界不曾死亡，或许今日，仍是万族林立、百花齐放的盛世。”
茶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这段历史背后的沉重含义。
“然而，主宰的身份并未能扭转灵气日益衰竭的大势。”林妙玉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严肃，“随着天地灵气持续不断地、缓慢却坚定地减少，修炼资源变得越来越珍贵、紧缺。到了约五十万年前，外界普通的山川地域，灵气已稀薄到难以支撑超脱境以上的修炼。”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像是在计算着时间的流逝：“唯有那些地下仍残存着较大型灵脉的名山大川，其核心区域还能维持一定的灵气浓度。于是，幸存下来的、以及新崛起的高阶修仙者们，自然而然地开始占据这些仅存的灵脉福地，开宗立派，组建起一个个修仙宗门势力。”
陆凡想起了传说中的九州大陆上那些传承久远的宗门，昆仑、蜀山、蓬莱...它们的山门都坐落于灵脉汇聚之地。
“此举，一方面是为了自身修炼，”林妙玉继续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收集和...争夺那日益减少的修炼资源。”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看透世事的无奈：“自那以后，直到约三十万余年前，这漫长的数十万年时光，修炼界的主基调便是各宗门之间为了资源而进行的残酷争夺与征伐。今日你灭我满门，明日我夺你灵矿，弱肉强食，赤裸而血腥。”
“期间，自然有宗门强势崛起，威震一方；也有宗门不幸衰落，道统断绝，其占据的灵脉也随之易主。”林妙玉的语气平静，像是在叙述与己无关的故事，“但，掠夺终有尽头。”
她看向窗外，晨光已经完全照亮了庭院：“当世间灵气稀薄到一定程度，高阶修士之间战斗所造成的能量消耗与对环境的破坏，甚至开始超过他们通过战争所能掠夺到的资源总和时，持续的征伐便失去了意义。”
“大约在三十万余年前，”林妙玉收回目光，“残存下来的各大宗门势力，在经历了几场两败俱伤、几乎动摇根基的大战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逐渐默契地止戈休战。”
“然而，停战并不意味着问题的解决。”林妙玉的声音变得低沉，“如何在这灵气枯竭的末世中保存传承、延续道统，成了所有宗门面临的生死难题。”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一些见识深远、阵法造诣极高的大能者，开始联手——或者说，各自研究。最终，他们找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创建秘境。”林妙玉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茶室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知道秘境的存在，但很少有人知道秘境创建的初衷。
“我也是在那时，”林妙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在其他宗门的协助下创建了嵩山仙宗秘境。我们将残存的灵脉封印在独立的空间中，减缓灵气的流失速度，为宗门传承保留最后的火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但你们要知道，创建秘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将自己与世界隔绝，意味着我们选择了苟延残喘，而不是放手一搏。这是绝望中的选择，是看不到希望时的退守。”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将茶室照得通明。但林妙玉接下来的话，却让这光明中投下了一道阴影。
“此时，经过数十万年历史的变迁和战斗，”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从邪魔大战中存活下来的那批人，越来越少了。真正的历史，也就这样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被遗忘，被扭曲，最终变成了无人相信的神话传说。”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至今，应该只剩下十几个参与过那段历史、亲眼见过世界死亡的人了。我是其中之一。
茶室内久久无声。
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茶香早已淡去，壶中的水也凉透了。
林妙玉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却又承载着两百多万年的重量。
“女娲补天，补的不是天，是希望。”她轻声说，声音里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悲悯，“哪怕那希望渺茫如萤火，微弱如风中残烛，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生命就会找到自己的路。”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陆凡身上：“现在，你们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这个世界已经死亡，知道了我们都在等待那句‘灵气苏，生机现’。”
“而陆凡，”她的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你可能就是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