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望向身后那座在黑暗中巍峨矗立、却又摇摇欲坠的许昌城,眼中重新燃起近乎疯狂的火焰。
“走!回去!准备迎接韩安国老儿的怒火!有了霍去病这把在外游弋的尖刀,咱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意外的援手,隐秘的同盟,让濒临绝境的许昌之战,陡然增添了无尽的变数。而霍去病这番胆大妄为的擅自行动,也必将在大汉朝堂,乃至整个天下,掀起新的惊涛骇浪。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许昌城头残存的火把在寒风中明灭不定,如同守军眼中摇曳的求生意志。朱棣裹紧沾染血污的大氅,冰冷的铁甲紧贴着未愈的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清晰的痛楚。这痛楚让他保持清醒,也提醒着他与霍去病那场黑夜中的交易是何等孤注一掷。
城下,汉军营垒连绵,灯火如星海,沉寂中酝酿着更狂暴的风暴。霍去病那支幽灵般的骑兵昨夜一击之后便销声匿迹,但朱棣知道,他们一定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逡巡,如同等待猎物的狼群。这份不确定的援手,是希望,也是更大的煎熬——他必须撑到霍去病下一次出手,也必须向霍去病证明,他朱棣,有资格成为这场交易的另一方。
“陛下,韩安国老贼今日必是雷霆万钧。”毛骧声音沙哑,眼窝深陷,“弟兄们……快到极限了。”
朱棣目光扫过城头,还能站立的士卒不足三千,个个带伤,面黄肌瘦,倚着冰冷的垛口,靠着同袍的尸身,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箭矢早已耗尽,滚木礌石也已用尽,连拆毁房屋得来的砖石都所剩无几。他们现在能依靠的,只剩下残破的城墙,磨损的刀锋,以及一股不肯倒下的悍勇之气。
“告诉弟兄们,”朱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霍骠骑的骑兵就在外面!咱们不是孤军!只要再撑几天,撑到汉军露出破绽,就是咱们反击的时候!想活命,想跟着咱朱棣杀出个富贵前程,就给老子攥紧手里的刀,瞪大你们的眼睛!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没有更多的鼓舞,只有最直白的事实和最残酷的选择。残存的守军默默握紧了兵器,那空洞的眼神里,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天色微明,汉军大营中响起了比往日更加沉重、更加密集的战鼓声。如同沉睡的巨兽彻底苏醒,发出震天的咆哮。营门洞开,黑压压的汉军步卒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涌向许昌城墙!这一次,他们的阵型更加厚重,攻势更加疯狂,显然,韩安国被昨日的意外彻底激怒,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在今日踏平许昌!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汉军不再保留,投石机将最后储备的石弹倾泻而出,狠狠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城墙上,大块大块的砖石崩塌脱落。井阑被推到极近的距离,上面的弓弩手与城头守军进行着几乎是面对面的对射,不断有人中箭栽落。更多的云梯靠上城墙,汉军锐士顶着盾牌,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向上攀爬。
“杀!”朱棣嘶吼着,挥刀将一名刚刚冒头的汉军百夫长劈下城头。他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顺着甲叶流淌,但他浑然不觉。毛骧带着亲兵死死护在他周围,如同礁石般承受着汉军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
城墙多处告急,守军兵力捉襟见肘,往往是这边刚刚打退一波,那边又被撕开了口子。伤亡急剧增加,防线摇摇欲坠。
就在东门一段城墙即将被汉军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城外汉军主阵的侧后方,再次响起了那令人心悸的铁蹄奔腾之声!
霍去病来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浅尝辄止的骚扰。三千骑兵如同三支离弦的黑色利箭,呈品字形,以霍去病本人为箭头,狠狠凿入了汉军攻城主力的肋部!他们的目标明确——摧毁那些为攻城部队提供掩护和支援的弓弩阵地和投石机!
“拦住他们!骑兵!我们的骑兵呢!”韩安国在望楼上气急败坏地怒吼。他早已防备霍去病再次袭扰,布置了骑兵拦截。然而,霍去病的骑兵速度太快,冲击太猛,选择的切入角度更是刁钻毒辣,汉军拦截骑兵尚未完全展开阵型,就被这三支黑色利箭瞬间穿透!
霍去病一马当先,马槊挥舞如同黑龙翻腾,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密集的汉军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他根本不理睬两侧试图合围的汉军,目光死死锁定那些正在咆哮的投石机和密集的弓弩手方阵!
“掷!”霍去病厉声喝道。
跟随着他的骑兵们,纷纷从马鞍旁摘下一枚枚陶罐,用火折点燃引信,奋力掷向汉军的器械阵地和弓弩手队列!
“轰!”“轰!”“轰隆!”
陶罐落地碎裂,里面填充的火油、硫磺等物瞬间爆燃,引发一片混乱和惨叫!数架投石机被点燃,化作巨大的火炬,操作它们的汉军士卒浑身是火,惨叫着四处奔逃。弓弩手队列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攻打乱,箭雨为之一滞!
城头压力骤减!
“好!”朱棣看得分明,精神大振,“霍骠骑干得漂亮!弟兄们,汉狗乱了啊!给老子杀!把爬上来的都剁下去!”
守军士气大振,趁此机会,奋力反击,将攀上城头的汉军又狠狠压了下去。
霍去病见目的达到,毫不贪功,马槊一挥:“撤!”
三千骑兵如同来时一般迅猛,调转方向,冲破试图合围的汉军,再次远遁,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冲天的火光。
韩安国眼睁睁看着霍去病来去自如,再次重创他的攻城部署,气得几乎吐血!他精心准备的攻城节奏被彻底打乱,主力部队士气受挫,更要命的是,对霍去病这支神出鬼没的骑兵,他竟一时找不到有效的反制办法!分兵追剿?对方机动性太强,极易被反噬。全力围堵?城内朱棣又随时可能反扑。
一时间,韩安国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攻势不得不再次减缓,士兵们疲惫不堪,士气低迷。
……
长安,未央宫。
刘彻的脸色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摊开的,不再是韩安国报捷的奏章,而是接连两份来自前线的紧急军报。
第一份,韩安国泣血陈情,详述许昌久攻不下,士卒伤亡惨重,更兼有“不明骑兵”屡次袭扰侧后,破坏攻城,致使战机屡失,请求增派援兵,或请旨斥责霍去病,令其不得干预中原战事。
第二份,则是卫青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请罪奏章。卫青在奏章中坦言未能约束住霍去病,致使其“年少气盛,擅离防区”,但同时也委婉地为霍去病辩解,称其“心系国战,见猎心喜”,并主动请缨,愿亲率一部精锐南下,协助韩安国,尽快平定中原。
“好一个霍去病!好一个卫青!”刘彻猛地将两份奏章狠狠摔在御阶之下,声音如同寒冰撞击,“一个擅离职守,目无君上!一个看似请罪,实则包庇,还想借此机会将手伸进中原!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大殿内,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丞相窦婴硬着头皮出列:“陛下息怒。霍骠骑年轻气盛,或有不当之处,然其勇武冠绝三军,于国有功。卫大将军老成谋国,或有其考量。当务之急,是尽快平定朱棣,稳定中原。或可准卫大将军所请,令其南下……”
“准?”刘彻厉声打断,眼中怒火燃烧,“准了,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朕的骠骑将军可以不听号令,朕的大将军可以自行其是?那朕的威严何在?朝廷的法度何在?!”
他胸口剧烈起伏,霍去病的擅自行动,触动了他作为帝王最敏感的神经——对军权,尤其是对霍去病这等功高盖主、桀骜不驯的年轻名将的控制力。卫青的“请罪”,在他眼中更是一种隐隐的逼宫和试探。
但刘彻毕竟是刘彻,盛怒之后,极强的理智和帝王心术迅速压倒了情绪。他知道,此刻严惩霍去病或驳回卫青,都可能引发军方动荡,正中李靖、朱棣下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冰冷与威严:“拟旨!”
“第一,申饬骠骑将军霍去病,擅离防区,干预他部战事,念其往日功勋,暂不追究,令其即刻率部返回巨鹿,听候卫青节制!若再敢违令,定斩不饶!”
“第二,嘉奖大将军卫青,忠心体国,主动请缨。然,河北初定,离不开大将军坐镇。南下之事,暂且不提。”
“第三,严令韩安国!许昌小丑,旬日不下,反损兵折将,贻误战机,朕心甚怒!再与他十日之期,若不能克复许昌,提头来见!所需援兵、器械,朕自会从关中调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