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的战争是破坏,是毁灭,是速度与激情;而卫青带来的,是建设,是秩序,是漫长而坚实的经营。
霍去病麾下的骑兵们,也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他们习惯了马背上的驰骋和刀锋下的掠夺,对于这种“琐碎”的安民工作,既感到新奇,也有些许不适应。
“将军,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赵破奴低声问道。连续征战突然停止,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霍去病望着南方,那里是依旧混乱的江淮,是困兽犹斗的王贲,是正在东进的李靖。他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压抑。
“休整。补充兵员马匹。等待陛下的下一步旨意。”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甘,也带着一丝服从,“或者…等待大将军的调遣。”
他知道,自己这把刀,暂时需要归鞘了。至少,在河北这片土地上,卫青才是主导。他掀起的狂澜,需要卫青这根帝国的砥柱,来将其转化为稳固的基石。
而在遥远的江淮,广陵陷落的消息,也如同重锤,敲碎了某些人最后的幻想。
弋阳城,朱棣听着使者回报广陵一日即破、尉迟敬德已兵发江都的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派去的使者甚至连城门都没能再出来,生死不明。
“李靖…尉迟敬德…好,好得很!”朱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吃相真他娘的难看!”
姚广孝叹息一声:“陛下,事已至此,与唐军争夺江淮东部已不现实。我军当务之急,是趁王贲无力反击,唐军主力东进之际,全力巩固淮河防线,消化新得之地,积攒实力。同时…或可将目光,投向更南方…”
朱棣猛地抬头:“南方?”
“是,陛下。江淮东部虽失,然 荆州 北部,江东 之地,亦非铁板一块。李靖重心东移,西线或有可乘之机…”姚广孝的目光投向了舆图的更南端。
朱棣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北方有汉,东方有唐,西方是秦之本营,唯有南方,似乎还是一片混乱的沃土!
而在 庐州,如同孤岛般的王贲,也接到了广陵失守,唐军兵锋直指江都的最终确认。他站在城头,看着城外依旧飘扬的唐军游骑旗帜,又望了望北方那片已然易主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狼般的、混合着绝望与疯狂的长嚎。
狂澜暂歇,砥柱已立。霍去病的北方风暴告一段落,但由他亲手搅动的天下大势,却以更加汹涌的态势,向着未知的方向,奔腾而去!新的博弈,在新的地域,以新的形式,即将展开!
弋阳城的洪武殿内,炭火盆驱不散那股由内而外的寒意。朱棣背对着殿门,死死盯着悬挂的巨幅寰宇舆图,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江淮东部那片如今已插满黑色唐旗的区域,最终,沉甸甸地落在了更南方——那片被长江分割,标注着“荆州”、“江东”的广袤之地。
广陵失守,江都危殆,唐军兵锋顺着邗沟南下,势不可挡。他北明刚刚扩张的势头,被李靖这头猛虎毫不留情地扼住,甚至还丢掉了插手东部的最佳时机。一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憋屈和愤怒,在他胸腔里灼烧。
“李靖…好手段,真是好手段!”朱棣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咱在北边跟王贲拼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他倒好,躲在后面看戏,等咱和秦狗两败俱伤,他再跳出来捡现成的便宜!如今占了安风津不够,还要吞下整个江淮东部!他娘的,天下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了?!”
蓝玉、冯胜等将领站在下首,个个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却无人能出声反驳。实力不如人,这是血淋淋的现实。他们刚刚经历弋阳血战,元气大伤,能稳住淮河防线已属不易,哪还有余力去跟兵锋正盛、养精蓄锐已久的唐军争夺?
殿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捻动佛珠的姚广孝,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双看透世情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沮丧,只有一种冰水般的冷静和洞悉全局的深邃。
“陛下,”姚广孝的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李靖东进,鲸吞江淮东部,看似占尽先机,实则…亦将其自身置于新的困局之中。”
“哦?”朱棣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住姚广孝,“道衍,此言何解?”
姚广孝缓步走到舆图前,枯瘦的手指先点向江淮东部:“李靖取广陵,图江都,意在控制大江下游,锁钥东南,此乃争霸之基,无可厚非。然,其欲稳固此地,则必分重兵驻守,安抚新附之民,应对可能来自海上的威胁。其原本集中于编县、安风津,可西可东的机动兵力,自此便被摊薄,钉死在了东方。”
他的手指随即向西移动,划过广袤的荆州北部,直至险峻的荆山、大别山区。
“李靖主力东顾,则其西线,尤其是 荆州北部、江夏 乃至 南阳盆地东部,必然相对空虚!此地,北接中原,西连巴蜀,南控荆湘,乃四战之地,亦是我北明跳出江淮困局之唯一生路!”
朱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看到了篝火的饿狼:“你的意思是…咱们掉头向西?去打李靖西线的主意?”
“非是攻打,而是…渗透,蚕食,乃至…吞并!”姚广孝眼中精光一闪,“陛下可还记得,当初五帝盟约,划分初始势力范围,李唐所得,亦非铁板一块。荆州北部,宗贼林立,蛮汉杂处,名义上归附李靖,实则各自为政。李靖此前重心在于对抗西线王翦秦军主力,对此地多是羁縻统治,根基不深!”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煽动力:“如今,王翦被霍去病北疆之事所累,压力骤减,李靖又主力东移,此千载难逢之机也!陛下可遣一良将,不需大军,精兵数千即可,自弋阳西出,沿淮水上游,进入荆北山地!或以兵威慑服当地宗贼蛮帅,或以利禄招揽其众,步步为营,将其纳入我北明麾下!”
“若得荆北,则我北明便可西胁李靖之江陵,南望肥沃之江汉平原,北可出方城古道,威胁中原!届时,我北明便不再是困守江淮一隅的伤虎,而是盘踞荆淮,可东可西的潜龙!”
姚广孝的话语,如同在沉闷的殿内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波澜!
蓝玉首先按捺不住,激动地吼道:“陛下!军师此计大妙!与其在此地看着李靖吃独食,不如咱们西进去掏他的老窝!末将愿往!”
冯胜也拄着拐杖上前:“陛下,荆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得之,确可为我北明之基业!臣虽伤未愈,亦可为陛下举荐熟知荆北地理之人!”
朱棣听着麾下将领激昂的请战声,看着舆图上那片被姚广孝点出的、充满无限可能的荆北之地,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憋屈!太憋屈了!自从来到这个见鬼的时空,先是被王贲按在弋阳往死里打,好不容易惨胜,想扩张又被李靖抢先一步,处处受制,仿佛永远慢人一拍!他朱棣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现在,姚广孝给他指出了另一条路,一条可能跳出当前死局,真正海阔天空的路!
“好!好一个西进荆北!”朱棣猛地一拍舆图,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李靖想吃掉江淮东部,咱没实力拦着,但咱也不能让他吃得那么舒坦!他想锁钥东南,咱就去搅乱他的西南!”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蓝玉身上:“蓝玉!”
“末将在!”
“给你五千精锐,全是老兵!再给你调拨一批盐铁、布帛作为赏赐!给老子西出弋阳,进入荆北山地!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威逼也好,利诱也罢,给咱把 义阳三关 给拿下来!在那里,给咱北明,钉下第一颗钉子!”
“陛下放心!拿不下义阳三关,臣提头来见!”蓝玉兴奋地满脸通红,抱拳领命。
“冯胜!”
“臣在!”
“你负责坐镇弋阳,统筹后方,给蓝玉提供粮草支援!同时,加紧征兵练兵!咱北明,不能光指望这一条路!”
“臣,领旨!”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北明政权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运转起来。东进的路线被唐军堵死,那么,就向西!向南!如同饥饿的狼群,在绝境中寻找着任何可以撕咬的猎物。
朱棣再次走到殿门口,望着西方那连绵的群山轮廓,那里是未知的荆北,也是他北明未来的希望所在。
“李靖…你想不到吧,你东进吞并的举动,会逼得咱这头伤虎,调头去咬你的后腿!”朱棣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这天下,还大得很!咱们…走着瞧!”
南望的饿狼,亮出了它转向的獠牙。天下的棋局,因北明这步看似被逼无奈,实则暗藏杀机的“西进”,再次增添了无穷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