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北在医院的日子,被沈清辞精心调理成了一曲缓慢却坚定的康复乐章。拆掉胸腹石膏那天,秋阳正好,金辉洒满病房。他靠着升起的床背,看着沈清辞和护士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束缚了他近一个月的坚硬外壳除去。皮肤有些苍白萎缩,但肋骨断处已摸不到明显的错位,愈合情况让主治医生连连称奇。
“可以尝试慢慢坐起来,但绝对不能用力,也不能久坐。”沈清辞扶着他的手臂,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先适应五分钟,有任何头晕或疼痛立刻告诉我。”
陆战北点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仅仅是伤口牵扯的疼,更是一种久卧后肌肉无力带来的虚弱感,这感觉对习惯掌控力量的他而言,比疼痛更难以忍受。他深吸一口气,在她的支撑下,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靠坐在床头。眼前黑了一瞬,耳中嗡鸣,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和加重的呼吸,手指立刻搭上他的腕脉,一丝温润平和的源初之力悄然渗入,梳理他因体位变化而略微紊乱的气血。“放松,慢慢呼吸。很好,坚持住。”
五分钟后,他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了些,那阵眩晕感已然过去。“我没事。”他对上她担忧的目光,低声说道,声音比前几日有力了些许。
“嗯。”沈清辞唇角微弯,用小勺舀起一旁温着的药膳粥,“奖励陆战北同志今天表现良好,加餐半碗特制茯苓山药粥。”
接下来的日子,康复项目逐渐增加。从床边的踝泵运动、股四头肌静力收缩,到在沈清辞和康复师搀扶下尝试站立,再到拄着特制腋拐在病房内极其缓慢地挪动几步。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冷汗和力不从心的挫败感,但陆战北从未流露半分退缩。他沉默地执行着每一个指令,将全部意志力都用在控制颤抖的肌肉和忍受骨骼愈合处的酸胀上。
沈清辞始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他因疼痛而肌肉紧绷时,她会适时按摩相关穴位,渡去一丝缓解痛楚的温和能量;在他因进展缓慢而眉心紧锁时,她会不动声色地讲起药厂新收到的感谢信,或昊昊又学了什么新把戏;在他疲惫不堪时,她会调暗灯光,播放舒缓的音乐,引导他进行沈清辞结合现代心理学和古法“存思”自创的放松冥想,帮助他恢复精力,也稳固识海。
夜晚,依然是他们无声交流和精神疗愈的重要时段。陆战北的睡眠逐渐安稳,噩梦频率减少。但沈清辞知道,真正的战场在他的识海深处。随着身体好转,意识的活跃度增加,被压制许久的“昆仑”意识开始频繁试探。
一次深夜,陆战北忽然呼吸急促,额角青筋跳动,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沈清辞立刻惊醒,手指轻点他眉心,精神力小心探入。识海中,赤金色的“烛龙”之力与漆黑冰冷的“昆仑”意识正在激烈交锋,后者如同受伤的凶兽,疯狂冲击着前者构筑的防线,试图夺回因主人重伤虚弱而松动的地盘。
沈清辞没有强行介入战斗,那样可能适得其反。她将自身意识化作最温和坚韧的“丝线”,融入陆战北的“烛龙”之力中,并非增强其攻击性,而是赋予其一种“净化”与“安抚”的特质,如同清泉洗涤污浊,又如春风化开坚冰。同时,她持续传递着“稳定”、“控制”、“你是主宰”的坚定意念。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陆战北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眉心舒展。识海内的风暴暂时平息,“烛龙”之力重新占据上风,并将“昆仑”意识逼退回更深的角落,壁垒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丝。
陆战北缓缓睁开眼,眼中残留着一丝血丝和深深的疲惫,但看向沈清辞时,却带着清晰的感激与依赖。“……又麻烦你了。”
“夫妻之间,说什么麻烦。”沈清辞用温毛巾擦去他额头的冷汗,喂他喝了一口安神的药茶,“感觉怎么样?”
“它(指昆仑意识)……比之前更狡猾,但也更……虚弱。”陆战北靠在枕上,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你的力量,能削弱它。我自己也能感觉到,对‘烛龙’之力的掌控,似乎……在恢复,甚至比以前更……凝练。”
沈清辞若有所思:“破而后立?这次重伤和识海震荡,对你自身的力量或许也是一次淬炼。等你好全了,我们再细细体会。”她心中微动,也许可以尝试用“净源之力”帮他进一步纯化掌控自身力量,但这需要他身体状态更好时才能进行。
周末,苏婉柔带着昊昊,和周小雅一起来医院。昊昊看到陆战北已经能坐起来,还能在搀扶下慢慢走几步,高兴得直拍手:“小姑父好厉害!”
童言稚语逗得大家都笑起来。苏婉柔带来了炖得酥烂的黄豆猪脚汤,说是以形补形。周小雅则拿着几本新出的连环画,说给陆战北解闷。小小的病房里充满了久违的家常热闹,驱散了消毒水的冰冷和病痛的阴霾。
陆战北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虽然话仍不多,但会认真听昊昊叽叽喳喳地讲幼儿园的事,偶尔还能简短地回应几句。沈清辞看着他在家人围绕下,冷峻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柔和,心中充盈着暖意。这就是她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平凡幸福。
探视时间结束,苏婉柔她们离开后,病房重归宁静。陆战北看着窗外渐黄的梧桐叶,忽然开口:“清辞,药厂的新地方……怎么样了?”他知道她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自己,将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顾知行和石岩。
“地基打好了,厂房主体也快封顶了。顾师兄办事很稳妥,石岩盯着药材质量和炮制工艺。前几天送来样品,我看过了,比试产时品质更稳定。”沈清辞坐到他床边,拿出顾知行送来的简易进度报告和几张照片,“你看,这是规划图,那边预留了一片地,我想以后种些常用的药材,也能给工人当个小花园。”
陆战北接过照片,仔细看着。照片上,京西那片曾经荒废的农机站已初具规模,砖瓦整齐,框架坚实。“很好。”他顿了顿,看向她,“等我出院,去帮你。”
“你先养好身体。”沈清辞笑道,“到时候,还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有些设备安装调试,顾师兄说需要懂机械和力学的人把关,你这个专家正好。”
陆战北眼中有了神采,那是一种重新找到价值与责任的亮光。“好。”
又过了一周,在沈清辞的精心调理和陆战北自身的顽强意志下,康复进程大大加快。他已能脱离腋拐,在走廊里扶着墙壁缓慢行走一段时间。骨折处愈合良好,内脏功能基本恢复,最让医生惊讶的是,如此重的伤势,竟没有留下明显的后遗症迹象。
只是识海的完全稳固和对“昆仑”意识的最终压制,仍需时间和持续的努力。沈清辞开始尝试将“净源之力”的“归正”意蕴,融入每日为他进行的头部穴位按摩和精神疏导中,效果显着。陆战北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精神世界的“边界”越来越清晰牢固,对体内两股力量的感知和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他甚至开始尝试,在沈清辞的护法下,主动引导“烛龙”之力去“蚕食”和“转化”那些被“净源之力”削弱、剥离出来的“昆仑”意识碎片,虽然进程缓慢,却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的新路。
这天傍晚,夕阳将病房染成暖金色。陆战北在沈清辞的陪同下,完成了当天的复健训练,正靠在床头休息。沈清辞坐在一旁,削着苹果,手法娴熟,果皮连绵不断。
“清辞。”陆战北忽然唤她。
“嗯?”沈清辞抬头。
“这次任务……最后关头,我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很远的地方帮了我。”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很温暖,很熟悉,像你,又有些不同。是……骨笛?”
沈清辞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坦然点头:“嗯。我感应到你用了‘同心果’精华,情况危急,就尝试用骨笛做媒介,将一丝‘净源之力’和我的意念传递过去。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大作用,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陆战北伸出手,握住她拿着水果刀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已恢复了大部分往日的坚实。“很有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就像灯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清辞,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沈清辞眼圈微热,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千言万语化作唇边温柔的笑意:“我也是。”
夕阳的余晖中,两人静静相拥。伤痛正在远离,力量正在回归,而彼此的情意与羁绊,在这段共同对抗伤痛、守护希望的时光里,早已淬炼得坚不可摧。
窗外,秋意渐浓,天高云阔。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吴同志带着最新的任务简报和一份表彰决定走了进来,预示着短暂的宁静即将被新的责任打破。但此刻,相拥的两人心中只有平静与坚定。无论前路如何,他们已准备好,携手共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