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北带队出发前往东南海域的那天清晨,秋雨淅沥。沈清辞没有去送行,只是站在柳荫胡同的廊檐下,看着他穿着雨衣的身影在院门口停顿了一瞬,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大步走入迷蒙的雨幕中。吉普车的引擎声远去,最终消失在胡同口。
她站了很久,直到雨丝打湿了鞋面,才转身回到书房。桌上,整齐码放着昨夜最后检查过的丹药和符箓,他已经全部带走。手指拂过空荡荡的桌面,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牵挂。她打开病历本,今天上午还有两位预约的病人。
生活必须继续,在他为守护而战的时候,她也要在自己的阵地上站稳。
“清平制药”(沈清辞给药厂取的名字,取“清平世界,良药济世”之意)的进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第一批试用的“温经通痹贴”和“化瘀续断酒”在伤残老兵群体和几家合作医院试用后,好评如潮。止痛效果显着且持久,副作用极小,价格又极其亲民,很快便供不应求。顾知行和石岩忙得脚不沾地,南锣鼓巷的小院早已不敷使用。
这天下午,顾知行和石岩一起到协和医院找沈清辞。三人就在沈清辞诊室隔壁的空会议室里,开了个小会。
顾知行打开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里面是各种票据、合同草案和几张手绘的草图。“沈大夫,这是上个月的收支汇总。得益于石岩兄弟把药材成本控制得好,我们虽然定价低,但除去所有开销,还有微利。”他指着几个关键数字,“试用反馈期结束,正式订单已经接到超过三千贴和五百瓶。以我们现在的场地和人力,根本完成不了。”
石岩黝黑的脸上也带着兴奋和急切:“沈大夫,地方太小了,炮制、分装、储存都挤在一起,万一串了药性或者卫生出点问题,可就砸招牌了。而且,好些药材需要阴凉干燥的地方专门存放,现在只能堆在厢房,不是长久之计。”
沈清辞仔细看着报表和草图:“你们有什么想法?”
顾知行推了推眼镜,显然早有准备:“我和石岩兄弟去郊区看了几块地。京西那边有一处废弃的小型农机站,占地大概五亩,有现成的几间砖瓦房可以改造做厂房和仓库,位置偏了点,但离主干道不远,运输方便。关键是地皮属于集体,可以长期租赁,价格很合适。”他抽出一张简陋的地形图,“我们算过,租下来简单改造,加上添置一些必要的加工设备(比如粉碎机、搅拌罐、封装机),前期投入大概需要这个数。”他写下一个数字。
数目不小,但尚在沈清辞可承受的范围内。组织奖励的奖金、稿费、还有陆战北执意交给她的工资积蓄,加起来差不多。“资金我可以解决大部分。设备采购和改造,顾师兄你多费心,务必保证实用、安全、符合卫生标准。石岩,药材供应和炮制工艺的质量,你得盯死,产量扩大,质量不能降一丝一毫。”
两人精神一振,齐声应下。
“还有,”沈清辞沉吟道,“既然要正规办厂,人员也要规范起来。优先录用生活确实困难的伤残老兵家属和返乡知青,但一定要人品端正,肯学肯干。待遇可以比同行业略高一些,但规章制度要严。这事顾师兄牵头,拟个章程出来。”
“明白!”顾知行刷刷记录着,“厂名和商标已经按您说的注册了,‘清平’二字,图案是简化的药葫芦和禾苗,寓意悬壶济世,扎根土地。包装设计我也找了美院的朋友在弄,简洁大方,突出药材成分和功效。”
事情一件件敲定,思路清晰,效率极高。沈清辞看着眼前这两位越来越沉稳干练的伙伴,心中欣慰。药厂不仅是济世助人的事业,也渐渐成了能凝聚人才、创造价值的实体。这让她感觉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扎根,又深了一层。
“地的事情抓紧办,资金我明天划到账上。”沈清辞最后道,“遇到困难随时找我。另外,第一批正式上市的产品,包装上可以印一句:‘本品部分收益用于帮扶革命伤残军人及家属’。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也是初心。”
顾知行和石岩对视一眼,重重点头。他们知道,沈大夫办这个厂,从来就不是为了赚钱。
深夜,沈清辞在南锣鼓巷收拾出来的小书房里(这里离药厂筹备处近,方便她随时过来),意识沉入灵魂空间。外界一小时,空间内近二十五倍的时间,是她处理药厂事务、精研医术、以及为陆战北此行担忧时,最好的沉淀之处。
空间内依旧宁静而生机盎然。那株并蒂的金色果实已然成熟,散发出愈发浓郁的宁静圆满气息。沈清辞小心将其摘下,发现果实离枝的瞬间,那株灵植并未枯萎,反而从根部又抽出两片新的心形嫩叶。她将一枚果实妥善收藏,另一枚则尝试用源初之力炼化,提取其精华。这精华澄澈如金液,仅仅一丝气息,便让她多日因牵挂而隐隐浮躁的心神彻底安定下来。
“或许可以称之为‘同心果’……”沈清辞心中微动。此物对稳固心神、抵御精神侵袭必有奇效,需得留待关键之时。
她又去查看了为海上任务准备的药材和符箓的“备份”。在空间内,她利用时间差,额外准备了一些。虽然陆战北带走了大部分,但她总担心不够。检查无误后,她开始翻阅严老最近给她的几本关于海上湿毒、瘴气及急救的古籍,结合现代海洋医学知识,做着笔记。万一……万一他们需要呢?
退出空间时,已是凌晨。窗外万籁俱寂。没有陆战北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几天后,顾知行带来好消息:京西那块地谈下来了,签了十年租约,价格还有优惠。对方听说是给伤残老兵办福利药厂,很是支持。石岩已经开始带着两个新招的学徒,清理场地,规划厂房布局。
沈清辞抽空去看了一次。废弃的农机站坐落在一片杨树林边,虽显破败,但砖房结构还算结实,院子宽敞,通风采光都好。她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未来的模样:整洁的厂房,规范的仓库,晾晒药材的场地,甚至还能给工人辟出个小食堂和活动室。
“这里挺好。”她对满头汗水的石岩说,“辛苦你们了。钱不够或者需要什么材料,直接跟顾师兄说。”
“沈大夫放心,一定弄好!”石岩抹了把汗,憨厚地笑着,眼里充满干劲儿。
与此同时,沈清辞在医院的工作也逐渐步入正轨。她接诊的病例依然以疑难杂症为主,但有了苗苗的成功先例,她治疗时更加从容,将本源之力与正统医术的结合运用得越发纯熟无形。找她的病人更多了,其中不乏一些颇有身份、却苦于隐疾难愈的人。沈清辞一律平等对待,只以病情论治,态度专业而疏淡,反而赢得了更多尊重。她的诊室,成了协和医院一个特殊而低调的存在。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息。
这天,沈清辞刚从一台配合外科进行的术后调理针灸中下来,严老的电话直接打到了科室。
“清辞,方便的话,来我这一趟。”严老的声音透着罕见的凝重。
沈清辞心下一沉,交代好手头工作,立刻赶往严宅。
书房里,不止严老,罗景明教授也在,另外还有一位沈清辞认识——是“烛龙”行动组负责情报分析的一位同志,姓吴。
“小沈,坐。”严老示意她坐下,罗教授给她倒了杯水。
吴同志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沈大夫,陆队他们出海已经一周。前期侦察基本顺利,确认了目标能量异常区的存在,范围大约五十海里,内部磁场紊乱,有间歇性能量喷发。但在试图抵近核心区域时,他们遭遇了不明水下生物的袭击,并非已知海洋物种,具有强烈的能量攻击性和精神干扰性。初步判断,与冥河操控改造的生物兵器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原始、狂暴。”
沈清辞呼吸一滞。“人员伤亡?”
“轻伤三人,已使用你提供的‘清心丹’和符箓,情况稳定,没有出现严重精神后遗症。”吴同志语速很快,“陆队判断,异常区核心很可能存在一个未被记录的、活性极高的‘次级界碑’或类似的东西,而且正处于极不稳定的‘孵化’或‘喷发’前期。冥河很可能在利用,或者试图控制它。他们需要更多时间侦察,也需要……更针对性的支援。”
他看向沈清辞:“陆队传回一些那种生物的能量残留样本和数据。罗教授已经初步分析,其能量属性偏阴寒、侵蚀,带有强烈的混乱意念。我们想知道,以你的医术和对特殊能量的了解,有没有可能配制出针对性更强的驱散或克制药剂?另外,如果需要加固或封印那个异常核心,除了你之前提供的思路,还有没有更具体的、可操作的建议?”
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直指沈清辞能力的核心。严老和罗教授都看着她,目光中有担忧,也有信任。
沈清辞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速运转。灵魂空间内,“治愈”信标的净化之力,“坚固”信标的镇压之意,“生长”信标的调和生机……还有那枚刚刚炼化的“同心果”精华。海上,水属阴寒,混乱的能量……
她睁开眼,眸光已然恢复沉静:“我需要样本数据和水域详细的环境参数。针对那种生物,我可以尝试配制一种强效的‘净化驱散散’,利用至阳至和的药材精华,模拟‘治愈’与‘生长’的融合力量,应该能有效中和其阴寒混乱属性。至于加固或封印异常核心……”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画着复杂的纹路:“那需要更精确地感知其能量结构和薄弱点。我可以尝试设计一种特殊的‘探阵符’和‘镇灵符’的组合,但需要有人能准确将其布置在关键节点。这非常危险,对执行者的能力和意志要求极高。”
书房内一时寂静。吴同志飞快记录着,严老和罗教授面色严峻。
“药剂和符箓,你需要多久?”吴同志问。
“三天。需要用到一些特殊药材,我尽量准备。”沈清辞答,“但‘探阵符’和‘镇灵符’是否有效,有多大效果,我无法保证。”
“有方向就好。”吴同志合上笔记本,“我立刻向指挥部汇报。沈大夫,请你立刻开始准备。相关参数和样本数据,我稍后让人加密送过来。”他站起身,郑重地向沈清辞敬了个礼,“陆队和全体队员的安全,拜托了。”
沈清辞起身还礼,心中却是沉甸甸的。陆战北他们遇到的情况,比她预想的更复杂、更危险。冥河的阴影,似乎正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古老而危险的力量产生着更深层次的勾连。
送走吴同志,严老拍了拍沈清辞的肩膀:“孩子,量力而行,注意身体。你是医生,也是战士的妻子,但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罗教授也道:“需要什么药材和实验室支持,尽管开口。”
沈清辞点头:“谢谢老师。我先回去准备。”
走出严宅,秋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药厂的新地基刚刚选定,生活的蓝图正在铺开,而远方的海天之间,一场关乎界碑稳定、关乎爱人安危、或许也关乎冥河最终图谋的风暴,正在悄然成形。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攥紧了手指。无论前路如何,她已别无选择,唯有迎头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