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个朝廷乱作一团,各种加强防御、派遣使者打探消息的提议争吵不休,却始终无法触及问题核心的时候,又一份加急信件,被快马送入了难波京皇宫。
这封信,来自于他们期盼已久的藤原不比。
内侍颤抖着将信件呈上。舒明天皇几乎是抢一般抓过那封信件,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读。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天皇的脸上,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起初,舒明天皇的脸色是疑惑,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拿着信纸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当看到信中描述龟田太郎竟然胆大包天到派遣忍者,在长安城内公然行刺大唐清源郡公林昊,并且行动失败,刺客或被擒或被杀,龟田本人畏罪潜逃,导致大唐皇帝李世民震怒,当庭撕毁国书,扣押使团,并要求倭国必须给出交代,派出更高级别官员前去商议善后等关键内容时……
“噗——”舒明天皇猛地将信件摔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踉跄几步,若非内侍及时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指着那散落的信件,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最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和暴怒的咆哮:
“龟田——!!!你这个蠢货!疯子!国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带着哭腔和无法言喻的愤恨:“行刺大唐郡公!那是唐皇的女婿啊,他也敢派人行刺??还让大唐抓了活口?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当时就死在唐国!!!!”
殿下的群臣被天皇这突如其来的失控吓得魂飞魄散,苏我虾夷连忙捡起地上的信件,与凑过来的山背大兄王等人一起快速浏览。当看清信中所言,所有人的反应与天皇如出一辙——如遭雷击,面无人色!
“天啊……龟田他……他竟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行刺上国重臣……这……这就是在向大唐宣战啊!”
“难怪……难怪唐军会突然攻打对马岛!这是报复!!”
“完了……全完了……龟田这个蠢货,他把整个倭国都拖进了地狱!”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之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何唐军会突然进攻?为何大唐态度如此强硬?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龟田太郎那愚蠢而疯狂的行刺举动!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贸易纠纷的范畴,上升到了最严重的国家冲突层面!行刺他国皇室成员,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对于他国来说,这就是在宣战了!更何况,对象是强大无比、几年前才灭了高句丽,百济,新罗的大唐!
舒明天皇在内侍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之前所有的帝王仪态都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他猛地推开内侍,如同困兽般在御座前踱步,然后猛地停下,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殿外声嘶力竭地吼道:
“来人!立刻派人!去给朕捉拿龟田太郎全族!无论男女老幼,全部给朕下狱!严加看管!!”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字一句,充满了刻骨的恨意,“然后……把他们……全部给我押往大唐!交给大唐皇帝陛下处置!希望……希望用他们的命,能稍微平复一点大唐皇帝的怒火!!立刻去办!!”
这道命令,充满了残忍与无奈。用自己臣子全族的性命,去祈求敌人的宽恕,这是何等的屈辱!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苏我虾夷和山背大兄王,都没有出言反对。因为他们清楚,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也是代价最小的平息大唐怒火的方式。龟田太郎的行为,必须有人承担后果,而且必须是足够分量的后果。没有什么,比他全族的性命更能“表达”倭国的“悔过”之心了。
“陛下……”苏我虾夷声音干涩地开口,“仅是如此,恐怕……恐怕还不够。唐皇要求我们派出更高级别的官员……”
“派!朕派!”舒明天皇打断他,无力地挥挥手,眼神空洞,“派谁去?你们说派谁去?亲王?还是你苏我大臣亲自去?”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和绝望。
山背大兄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愿往。”
舒明天皇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那是愤怒、绝望和无奈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但转瞬之间便被无尽的死寂所取代。仿佛生命之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沉默良久之后,舒明天皇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好......好......!你身为皇族,这个身份倒是足以担当此任。那么,你就着手做些必要的准备吧。记住,一定要将龟田家满门老小全部带上,一个也不能遗漏。此外,还要尽可能地搜集全国上下能够筹集到的一切金银财宝......都带到大唐去。然后,向那位天可汗陛下虔诚祈祷,恳请他开恩宽恕我们犯下的罪过。”
当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宽恕”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声音仿佛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可能熄灭,细若蚊蝇,微弱得让人难以听清。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轻如羽毛的词语,却承载着他内心深处无尽的痛苦和屈辱。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明白,倭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对马岛的陷落,如同抵在咽喉的利刃;而龟田太郎的愚蠢行径,则彻底激怒了持刀的人。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卑躬屈膝,献上牺牲品和财富,祈求那高高在上的巨龙,能够稍微收起它的利爪,给这个漂浮在东海之上的岛国,留下一线生机。
这一年的难波京秋日,竟如此寒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