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上那片散发着微弱秩序光芒的古老岸堤,姜小鱼才真正松了口气。回望身后,那无边无际、翻涌着猩红与暴戾的血海,已被一层无形的界限阻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岸堤由某种冰冷的黑色巨石砌成,磨损严重,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血海的腥臭与戾气,而是一种陈腐、寂寥,仿佛万物终结后的尘埃气息。这里的光线昏暗,却并非地府常见的灰蒙,而是源自岸堤本身以及更深处某些残破建筑散发的微光。
她此刻所在,像是一条巨大甬道的入口。甬道向前延伸,深入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两侧是望不到顶的嶙峋石壁,壁上雕刻着早已模糊的壁画,依稀可见是无数生灵往生轮回的场景,但大多都已残缺破损。
这里就是渡厄钱所谓的“彼岸”?地府之中,血海之外,竟还有这样一处不为人知的区域?
姜小鱼服下丹药,略作调息,修复着与血海巨兽对抗带来的魂体损伤与魂力消耗。同时,她仔细感知着周围。
怀中,渡厄钱彻底沉寂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冰凉,仿佛耗尽了力量。魂体内,那缕原始万妖祖心气息的牵引感,在此地变得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似乎被这里某种更宏大的规则所掩盖。
然而,另一种感应,却变得清晰起来——是来自她魂体深处,那得自初代孟婆的“纯净往生之息”!这股力量在此地异常活跃,仿佛游子归家,与这片空间的某种本源规则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往生之息与此地共鸣……难道这里与轮回核心有关?”姜小鱼心中一动,循着往生之息传来的指引,谨慎地沿着那条巨大的甬道向前走去。
甬道漫长而寂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两侧壁画的破损程度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了大片的坍塌,仿佛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废墟。其规模,远比孽镜台废墟更加宏大,更加震撼!
无数断裂的、堪比山岳的巨柱倾颓在地,破碎的、雕刻着玄奥轮回符文的穹顶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地面上,随处可见巨大而狰狞的裂缝,深不见底,从中散发出混乱的空间波动与精纯的阴气。
而在废墟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却也布满裂痕、缺失了顶部的巨大殿堂。殿堂的制式古老而庄严,即便残破,依旧能感受到其昔日统御万物轮回的无上权威。一块断裂的巨大牌匾斜倚在殿门旁,上面残留着两个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古体大字——
转轮。
转轮殿?!
姜小鱼瞳孔骤缩!十殿阎罗中,专司各殿解到鬼魂,核定善恶,发往投生的转轮王所在的殿堂?!它竟然也破碎了,而且隐匿在这血海的“彼岸”?!
难道转轮王陛下并未闭关,而是……他的殿堂早已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崩毁了?那闭关之说,是谎言?还是说,眼前所见,是更加久远时代留下的遗迹?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她的脑海。
她魂体内的纯净往生之息,此刻活跃到了极点,如同欢快的溪流,指向那座残破的转轮殿。
姜小鱼压下心中的惊骇,小心翼翼地向大殿走去。殿门早已不知去向,她直接步入了殿内。
内部空间极其广阔,却同样是一片狼藉。破碎的案台,倾倒的灯柱,散落各处的、记载着往生信息的玉简碎片……一切都蒙着厚厚的尘埃,死寂无声。
在大殿的最深处,原本应该是转轮王宝座的地方,此刻只有一个巨大的、布满了蛛网般裂痕的基座。而在基座前方,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个约莫脸盆大小、不断缓慢旋转的、虚幻的圆盘虚影。圆盘呈现出一种混沌的色泽,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生灭,勾勒出六道轮回的模糊轮廓,散发出精纯而玄奥的轮回法则气息!
但这圆盘虚影极其不稳定,边缘不断有光点逸散,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这是……轮回盘的……投影?还是……核心碎片的显化?”姜小鱼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自己魂体内的往生之息,与这圆盘虚影同源而出,甚至有种水乳交融的感觉。
她尝试着靠近,将一丝纯净往生之息缓缓探向那圆盘虚影。
嗡!
圆盘虚影轻轻一震,仿佛受到了吸引,旋转速度微微加快,对她探出的往生之息表现出明显的亲近之意。同时,一段破碎、模糊的信息流,顺着往生之息,涌入她的识海。
……劫……动乱……叛徒袭击……殿崩……王……失踪……核心……碎……散落……封印……
信息断断续续,充满了悲怆与不甘。但其中几个关键词,让姜小鱼心中豁然开朗!
转轮殿果然是在一场动乱中被叛徒袭击而崩毁的!转轮王失踪!轮回殿核心碎片崩散,并被封印或流落在各处!
而眼前这个虚影,恐怕是轮回盘崩碎后,残留在此地的一道核心法则印记,或者是一块极其微小、几乎失去实体的核心碎片执念所化!它依靠着转轮殿废墟残留的轮回气息勉强维持,等待着……或者说,吸引着纯净轮回之力的滋养!
初代孟婆赠与她的往生之息,正是最纯净的轮回之力之一!
“我需要找到其他的核心碎片……”姜小鱼明悟了引路人话语的真正含义。仅凭这一道虚影或微末碎片,远不足以对抗被佛主了尘扭曲的轮回仪式。她必须找到更多、更大的碎片!
她尝试着将更多的纯净往生之息注入那圆盘虚影。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一丝,散发出的轮回法则也更加清晰。作为反馈,一股更加精纯、关于轮回运转、善恶核定、往生通道构筑的玄奥感悟,也涌入姜小鱼的心头,让她对轮回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获得特殊状态:“轮回法则的眷顾(微弱)”。效果:提升对轮回相关术法的悟性与施展效果;微弱提升对幽冥扭曲轮回之力的抗性与辨识度。】
【对“往生之息”的理解与掌控力提升。】
就在姜小鱼沉浸在这难得的感悟中时,她怀中的渡厄钱,毫无征兆地再次轻微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并非指引,更像是一种……警告?
几乎同时,她新得的“阎罗洞察印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有东西进来了!就在这转轮殿废墟之外!而且,带着强烈的恶意与……一丝熟悉的幽冥气息!
姜小鱼猛地从感悟中惊醒,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匿空披风与无相面效果全开,身形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潜至一根断裂的巨柱之后,目光锐利地望向殿外入口。
只见昏暗的光线下,两道身影,正一前一后,踏入了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转轮殿废墟。
为首一人,身披暗紫色官袍,面容阴鸷,气息渊深,赫然是之前曾在往生亭外出现过的——巡城司副判官,崔宇!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精纯而冰冷的幽冥死气,以及那若有若无、与佛主了尘同源却弱化许多的扭曲佛意,明确无误地表明了其身份——
幽冥宗的高层,而且,极可能是了尘的亲信!
他们竟然也能找到这里?!是通过了尘对地府规则的了解,还是……一直有人在暗中跟踪她?!
姜小鱼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刚获得关键信息,危机便接踵而至。
崔判官阴冷的目光扫过残破的大殿,最终落在了大殿深处那缓缓旋转的轮回盘虚影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果然……传言非虚,转轮殿崩后,确有一丝核心本源残留于此……”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兴奋。
而他身后那名黑袍人,则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笑声:
“呵呵……得来全不费工夫。不仅找到了轮回核心的线索,似乎……还钓到了一条意外的小鱼。”
他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穿透了层层障碍,精准地锁定在了姜小鱼藏身的那根巨柱之后!
“出来吧,身负祖心的小阴神。或者说……姜、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