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熟悉的景色从西尔维娅眼前一一划过。
那是威溪得多夫的湖边。春天的风吹得草地轻轻晃动,远处的白色教堂安静地伫立着,钟声悠长。
教堂旁的墓地被新绿包围,细小的花开得稀稀落落。
她认得那条小路,也认得那一棵垂下枝条的白桦树。
梦境里,她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了谁。
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墓碑前。
他高高的、瘦削的轮廓,肩线仍旧笔直,手里捧着一束盛放的玫瑰,花瓣上还带着露珠。
殷红的颜色在灰白的墓地间尤其显眼。
风一吹,那一束花轻轻颤抖。
他伸出手,拂去墓碑上的尘土。碑面干净无名,只刻着一只蝴蝶的浮雕,翅翼线条温柔,右下角有一句简短的铭文:
“六英尺之下,埋葬着我的爱人。”
幻影移形的声响在身后响起。
西尔维娅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礼裙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女人的脸庞被黑色的蕾丝网纱笼罩着,她看不清面容。
女人的手里拿着一小束白玫瑰,神情克制,唇色苍白。她没有说话,只走上前,轻轻地把手里的花束放在玫瑰旁。
一白一红,像是相互依偎着。
她低声开口,语调温柔又哽咽:
“她总是这样,连离开都不肯体面一点。你还在为她守着什么呢?”
斯内普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尖抚过墓碑的边缘。
风吹起他的黑袍,墓地上落下几点花瓣。
他终于开口——
“她什么都没带走,却把我的时间都带走了。”
梦在这一刻碎裂。
光线坍塌成一片无声的白。
……
西尔维娅猛地睁开眼。
地窖的烛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点昏黄的余烬在壁炉里跳动。空气里还有月光药剂的味道,那种属于月光的清冷,混合着七叶草的清苦味。
她坐在地上,披着斗篷,头枕在椅脚边。
斯内普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靠在墙角的模样——
金发散在肩上,额前的碎发遮着半张脸。她安静得像是被夜色收养的影子。
他动了动手臂,本能地去摸那块熟悉的疼。
出乎意料的,以往紧绷着的黑色的袖口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去,露出小臂上光滑的皮肤。
黑魔标记,不见了。
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滞。他整个人僵在那儿,几乎不敢相信。
他试着再去感知那道他一生背负的印记——
那种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像烙铁一样的灼痛消失了。
彻底地消失了。
几秒钟的空白之后,是更深的惊恐。
“西尔维娅——”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震得空气发紧。
她被这声喊惊醒,缓缓抬起头。
“您醒了?”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神色平静,像是早料到会这样。
“你做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那只空掉的药瓶,玻璃瓶上还贴着斯内普亲手写的标签。
斯内普的目光随之落过去——那瓶银色玻璃瓶,瓶口还残着细细的月光粉末。
月光药剂
S.S & S.G.
他明白了一切,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成冰。
“你疯了。”他的声音几乎是咬出来的。“你甚至给我用了药?”
“也许吧。”她轻声说,“麻瓜们的安眠药,无色无味,保证最厉害的魔药大师也察觉不出异常——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猛地站起身,逼近她。
“你以为你在救我?你在毁掉我!”
“那就毁掉好了,”她抬头,眼里没有一丝退让,“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印记。”
“那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那现在——”她说,“我就是您活着的理由,不可以吗?”
他僵在原地,声音突然消失,像是紧绷之后断掉的琴弦。
烛火晃了一下,她起身,走近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轻柔的挽起袖口,露出小臂。那块皮肤白皙,看不到一丝一毫往日的影子,可手臂的主人却在颤抖。
“看,”她低语,“教授,您自由了。”
斯内普看着她的手——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她已经没办法再给自己用一个保温咒了,地窖向来更冷一些,她就这样睡了一夜。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疼,疼得像要撕裂。
“你为什么总是要用这种方式?”他哑着声音,“你总是认为我在赎罪,我在近乎于自毁式的赎罪——那么你呢,西尔维娅。”
“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西弗勒斯。”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笑意,“我没有魔力,也没有未来。能做的,就只剩这些。”
“你该恨我。”他说。
“我早就爱得够深了,恨不动。”她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
“这种爱早就刻在了我的骨血里,抹不去的,教授。”
他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却只敢轻轻触碰。
她靠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胸口。
“我做了一个梦,”她低声说,“梦见了我们见面。您带着一束玫瑰花去看我,还在说我太任性。红玫瑰,我很喜欢。”
她的话有些没头没尾。
“梦?”
“也许是未来。”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那并不重要。”
斯内普闭上眼,手掌轻轻落在她背上。
“那我会等到那天。可在那之前——”
他俯身,额头贴在她的发顶。
“——在那之前,你要留在这里。”
她笑了,那笑声很轻,像呼吸一样。
“那我就留在这里。”
两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冰冷的空气将他们包裹。
外面传来走廊里的风声,城堡外黑湖湖面上的水光缓缓荡开,像时间被拉长。
西尔维娅抬头,一深一浅的蓝色眼眸看着他,带着化不开的缱绻。
“西弗勒斯。”
“嗯。”
“我心甘情愿。”
他没有问她甘愿什么。
只是手臂收的更紧了一些,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放开。
烛火昏黄的光芒在空气中摇晃着,时间仿佛停在那里——
像是终于等到了他们都不再抗拒的那一刻。
她的呼吸温热而平静,心跳与他同步。
她甘愿燃尽自己,而他甘愿被余烬烫伤。
“教授,我有说过我爱您吗?”
西尔维娅的声音闷闷的。
“说过。”
她感受着他胸口因为声音流动带来的震颤,“那我想再说一次——”
“西弗勒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