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焰火明灭,乾清宫内杀机已凝成实质。
皇帝死死抵住心口,目光幽寒:“朕命……何崧接掌宣武营,重整宫禁……尔,还有何话?”
死寂压顶。
所有人屏住呼吸,惊惶的视线绞在谢晟身上,等待最后的宣判。
宣武营主将雷岳喉结剧烈一滚,握刀的手背青虬暴起,眼底一片嗜血的赤红。他全族的性命早已押在六皇子身上,莫说抗旨,即便弑君,此刻也已别无选择。
夜更深了,浓黑似化不开的墨。
寒风尖啸着扑入殿内,灯烛疯狂摇曳,无数魑魅魍魉在壁上狂舞。
谢晟下颌紧绷,只觉血液在耳膜下奔涌,灼得他喉咙一阵干涩。
方才那焰火,必是飞虎营击溃朗敖叛军的信号,轻骑若全力驰援,至多半个时辰便可抵宫门。
他缓缓抬眸,眼底最后一点光彻底寂灭。
半个时辰……足够这里血流成河。
“父皇……恕罪!”
他猛地抬手,寒光乍起!
在他话音落下一瞬,雷岳已然暴起,厚重的佩刀携开山之势直劈何崧,嘶吼震裂殿宇:“杀——!!!”
“竖子!安敢尔?!”恭亲王目眦欲裂,颤指怒骂,话音未落便被涌入的甲士撞翻在地,一只铁靴狠狠碾过他的手臂,骨裂的轻响瞬间淹没于震天的喊杀声中。
尚未拭净的地缝,再次被滚烫的鲜血浸透。
“陛下!陛下还请速退内殿暂避!”崔颢横刀护在御案前,刀锋染血。
龙椅上,皇帝呛出一口黑紫浓血,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扶手:“朕为……天子……何须……向逆贼……退让!”
他已是将死之人,回天乏术。
唯剩这最后一口气,要坐在这龙椅上,亲眼看着他教养出来的儿子,究竟有无胆量……弑君……弑父!
殿宇一侧,谢清予早已甩脱碍事的斗篷,心跳撞得胸腔生疼,抬手间袖弩机括轻响,短箭没入一名叛军咽喉。
身侧,谢涔音反手一刀,削飞一名叛军半片肩膀,温热的鲜血泼溅在她手上,粘腻腥甜。
其他宗亲就没那么好运了,虽有潜卫拼死护卫,但仓促间难以周全,几位年迈皇亲在混乱冲撞中倒地,再无声息。
乾清宫内外,已沦为血腥的修罗场。
谢清予背靠冰冷盘龙柱喘息,目光掠过满地残肢与蜿蜒血泊,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
眼见朱砂一脚踹开刀尖上挑飞的叛军,她哑声道:“走!我们退往内廷!”
困守在这开阔的正殿,只会被越来越多涌入的叛军淹没。
龙骨刚反手一刀捅穿一名叛军的腰腹,闻言一脚将其踹飞,回身横刀护在谢清予身前,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哑声应道:“是!”
谢涔音挥刀斩断一截碍事裙摆,紧紧缠住握刀的手:“顾好你家公主!”
她余光急扫不远处苦战中的崔颢,咬紧下唇,与龙骨二人互为犄角,护着谢清予边战边退。
然而短短数丈距离,在刀山剑海之中竟如天堑。
斜刺里,数名叛军猛然合围,一人趁谢涔音格挡正面之敌,挥刀狠劈其后心,刀锋冷光如毒蛇吐信,映在谢清予骤然收缩的瞳仁之中——
“小心!”
嘶喊间,龙骨双腿滑跪于地,手中短匕向上猛格!
“铛!”
巨响震耳,硬生生架住这致命一刀,肩胛却因此空门大露,另一柄刀锋趁机狠狠划过她右肩!
“呃!”
她闷哼一声,腰腹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急拧,手中短匕借势回旋,寒光一闪,抹过一名叛军的脖颈!
越是接近门户,厮杀越是惨烈。
刀剑碰撞、垂死哀嚎混作一团,几乎要将人的心智撕裂。
混战间,一杆被击飞的枪头凌空旋转,带着凄厉破风声,直射谢清予心口!
“阿予——!!!”谢涔音目眦欲裂的厉喊穿透喧嚣。
时间在那一瞬仿佛凝滞。
谢清予嘴唇微张,滚烫的呼吸灼烧着鼻腔,耳中所有兵戈嘶喊骤然褪去,化为一片空洞死寂。
她会死吗?
冰冷枪尖在她眼中急速放大……
“铿——!!!”
一道刺耳的锐响炸开!
凝滞的时间轰然破碎,所有声音裹挟着血腥气倒灌回耳膜!
谢清予跌坐在冰冷地面,左手指尖鲜血淋漓。
她右手仍死死扣在左腕的袖弩上——千钧一发之际,弩中短箭疾射而出,险险撞偏那夺命枪尖!
三步之外,何崧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缕殷红血痕,硬挨了雷岳一记重击,旋即反手荡开再度袭来的刀锋,再度与状若疯虎的雷岳死死缠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