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战结束一年后，启明城。
春日的阳光透过新栽的玉柳，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光影。这座在石叶城废墟上重建的新城，如今已是翡翠大陆东部的商贸中心之一。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各色口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天玉王朝的官话，蛮族的粗犷方言，玉灵族的空灵语调，还有海外蓬莱岛客商的异域口音。
城中央广场，三座巨碑巍然矗立。
最高的英灵碑上，已刻下三千七百四十二个名字。每日清晨，都有身穿素服的人前来献花、祭拜。碑前的香火从未断绝，青烟袅袅，仿佛那些逝者的英魂仍在守护这片土地。
玉律碑上刻着《新玉律》全文，字字金光流转。时常有教书先生带着孩童来此，逐字逐句讲解律法含义。孩子们仰着头，稚嫩的声音念着“玉矿为天地所生，当为万民共享”，眼睛里闪着光。
和平碑最简单，只刻着一行字：愿此世再无战乱，愿苍生皆得安宁。
碑下，总有几个老人坐着下棋、喝茶，讲述一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讲到激动处，唾沫横飞，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虽然他们当时都在后方避难。
“你们是没看见啊！平天王那一剑，嚯！天都劈开了！混沌核心那大黑心，咔嚓一下就碎了！”
“铁山城主才厉害呢！一个人顶住了三波混沌兽潮，那拳头，比磨盘还大！”
“要我说，玉灵圣女才是最关键的。要不是她的净化之力，咱们这些人早就被死气腐蚀成白骨了！”
老人们争论不休，孩子们听得入神。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和平，繁荣，希望。
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暗潮正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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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城西区，暗巷深处，一间不起眼的玉器铺后院。
后院有间密室，墙壁上镶嵌着隔音玉板，地面绘制着隐匿气息的阵法。此刻，密室内坐着七个人。
主位上是个黑袍人，脸上戴着青玉面具，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他手中把玩着一块漆黑如墨的玉石——那不是普通的黑玉，而是从混沌古矿深处偷偷带出来的“混沌残玉”，蕴含着未被完全净化的死气。
“一年了。”黑袍人开口，声音嘶哑，“翡翠议会那帮人，还真以为天下太平了。”
下首左侧，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啐了口唾沫：“他娘的！玉矿收归公有，开采还要竞标，还要交什么‘环保税’！老子以前手底下三条矿脉，现在只剩半条！利润少了七成！”
他是“血玉帮”帮主屠刚，原本是东境最大的私矿头子，靠着暴力手段垄断了七处小型玉矿。新玉律实施后，他的矿脉被玉监会收回五处，剩下两处也因为暴力开采被罚款，几乎破产。
右侧，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摇着折扇：“屠帮主稍安勿躁。岂止是你？我‘玄机阁’原本靠着倒卖情报、暗杀勒索，年入百万灵玉。如今暗影商会……哦不，翡翠商会转型做正经生意，连带着整个情报黑市都萧条了。这半年，阁里兄弟都快吃不上饭了。”
他是玄机阁主司马空，专营灰色生意。
其余几人，也都是被新秩序触及利益的旧势力代表——被剥夺特权的世家子弟、失去垄断地位的宗门长老、因严打而生意惨淡的黑市商人。
“所以，我们把诸位请来。”黑袍人放下混沌残玉，“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翡翠议会，林枫，以及他们推行的这套‘新秩序’。”
屠刚瞪眼：“你说得轻巧！林枫现在是翡翠守护者，玉帝之下第一人！铁山、林薇儿、苏婉清，哪个不是一方霸主？更别说还有天玉帝和百宗联盟撑腰！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斗？”
黑袍人笑了。
“以前或许不行。但现在……”
他拍了拍手。
密室侧门打开，走进来三个人。
第一个人身材高瘦，穿着蓬莱岛特有的海蓝色长袍，腰间悬着一柄珊瑚玉剑。他脸上有三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斜贯至下巴，几乎毁了整张脸。
“蓬莱玉剑宗，副宗主‘残剑’海无涯。”黑袍人介绍，“一年前，林枫去蓬莱岛取帝玉碎片时，毁了他半张脸，废了他三十年修为。”
海无涯眼中闪过怨毒：“林枫必须死。”
第二个人是个白发老妪，拄着蛇头玉杖，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她来自极北寒冰玉窟，是“寒玉姥姥”冰千愁，因林枫取走帝玉碎片时破坏了她修炼百年的寒玉大阵，导致她修为倒退，寿元大损。
“林枫欠老身一条命。”冰千愁的声音如冰碴摩擦。
第三人最特殊——他是个侏儒，身高不足四尺，却背着一柄比他整个人还高的巨斧。他来自西漠黄沙龙墓，是“沙暴之主”沙通天。林枫取走最后一块帝玉碎片时，无意中触发了沙墓中的上古禁制，导致沙通天苦心经营百年的地下王国坍塌，数千徒子徒孙被活埋。
“我要把林枫挫骨扬灰。”沙通天的声音尖细，却透着刻骨的恨意。
黑袍人满意地点头。
“看到了吗？林枫这‘翡翠守护者’，可没少得罪人。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却不知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个灾星。”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拉开帘布。
帘布后是一幅巨大的翡翠大陆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十七个地点。
“这一年来，我们‘暗盟’已经渗透了这些地方。虽然翡翠议会掌控大局，但基层的官吏、驻军、商会分部……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
他指向地图东部：“启明城，看似铁板一块，但城中三成商铺的货源，其实掌控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一声令下，三天之内，全城玉料价格暴涨十倍，民生必乱。”
指向北部：“蛮族新石城，铁山那莽夫只懂打仗，不懂治国。城建工程中，我们已经安插了十七个管事，随时可以在关键位置‘失误’，引发事故。”
指向中部：“王都的玉灵宫，林薇儿那小丫头太天真，真以为玉灵族能靠净化之术赢得人心？我们已经收买了三个玉灵族长老，只要时机成熟，就能爆出‘玉灵族暗中吸取凡人精气修炼’的丑闻。”
指向南部：“翡翠商会更简单。苏婉清清洗了旧派，但商会百年积弊，岂是那么容易根除的？她那个财库总管金算盘，早就是我们的人了。”
最后，他指向西方——混沌古矿的方向。
“至于林枫……他这一年游历大陆，行踪不定。但根据我们的情报，三个月后，他会去‘天裂峡谷’梳理地底玉脉。那里，将是他葬身之地。”
屠刚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只想搞点破坏，出口恶气，没想到暗盟的布局如此深远、如此狠辣！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司马空声音发颤。
黑袍人转身，面具下的眼睛闪过狂热。
“我们要的，不是小打小闹的破坏，而是……推翻整个新秩序，重建属于我们的时代！”
“混沌核心虽然被毁，但混沌之力并未完全消失。这一年来，我们收集了十七处混沌残玉，提炼出了‘混沌本源’。”他举起手中那块黑玉，“只要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机引爆，就能让混沌死气重新蔓延，让翡翠议会疲于奔命。”
“届时，我们振臂一呼，那些对新政不满的势力，那些被触及利益的人，都会站起来。到时候，翡翠大陆将重归乱世，而我们……将成为乱世中的新王！”
密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计划震撼了。
“可……可是……”屠刚咽了口唾沫，“就算成功了，混沌死气蔓延，咱们不也活不成？”
“愚蠢！”黑袍人冷喝，“我们自然有抵御死气的方法。混沌残玉不仅能释放死气，也能制造‘庇护领域’。到时候，只有效忠暗盟的人，才能进入庇护领域，享受安全。其他人……就让他们在死气中挣扎吧。”
他看向众人，声音充满诱惑：
“想想吧，诸位。新时代给了你们什么？规矩，束缚，越来越少的好处。而暗盟能给你们什么？权力，财富，以及……为所欲为的自由！”
“是要继续当新时代的蝼蚁，还是成为新时代的主宰？”
沉默。
然后，海无涯第一个跪下：“暗盟若能助我复仇，蓬莱玉剑宗愿效犬马之劳！”
冰千愁、沙通天紧随其后。
屠刚和司马空对视一眼，最终也咬牙跪下。
“好！”黑袍人大笑，“从今日起，诸位便是暗盟核心成员。第一步计划——三个月后，天裂峡谷，诛杀林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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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天裂峡谷以北三千里，一座无名山峰之巅。
林枫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闭目调息。
一年游历，他的气息更加内敛。乍一看只是个普通的青衣青年，唯有腰间那枚温润的混沌帝玉玉璧，彰显着不凡的身份。
但他此刻眉头微皱。
玉璧在微微发烫。
这不是好征兆。
混沌帝玉已与翡翠大陆的本源相连，玉璧异常，意味着大陆某处出现了问题。
林枫睁开眼，左眼混沌流转，右眼玉灵闪耀，眉心大地本源隐现。三源之力同时运转，他的感知瞬间扩散至千里之外！
他“看”到了。
地底深处，那些本该温顺流淌的玉脉，在某些区域出现了诡异的淤塞、扭曲，甚至……逆流。玉脉中混入了杂质——那是混沌死气的残留，虽微弱，却在缓慢侵蚀玉脉灵性。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异常区域，分布极有规律——恰好对应十七处混沌残玉的埋藏点。
“有人……在故意污染玉脉？”
林枫神色凝重。
他起身，望向南方——那是启明城的方向。
薇儿、铁山、婉清他们，知道这些吗？
他取出传讯玉符，刚要联系，却又停下。
不，不能打草惊蛇。
对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污染玉脉，必然在翡翠议会内部有眼线。贸然传讯，反而可能暴露。
他收起玉符，望向西方天裂峡谷。
三个月后，他要去那里梳理主玉脉。如果对方真要动手，那里是最佳地点——天裂峡谷是大陆地脉交汇处，一旦出事，影响将波及半个大陆。
“也好。”林枫眼中闪过寒光，“那就将计就计，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纵身跃下山峰，身形融入风中，消失不见。
游历，还要继续。
但目的已变——不再是单纯地梳理玉脉，而是暗中调查那些异常区域，揪出幕后黑手。
青衣玉璧，再次踏上路途。
只是这一次，前路不再只有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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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城，玉灵宫偏殿。
薇儿正在给一个小女孩治疗寒症。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冰凉，与当年的薇儿一模一样。她的母亲跪在一旁，泪流满面：“圣女大人，求求您救救小丫，她爹死在混沌之战中，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放心。”薇儿柔声说，双手按在小女孩胸口，七彩玉髓缓缓注入。
小女孩的脸色逐渐红润，呼吸也平稳下来。
治疗完毕，薇儿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对那母亲说：“小丫的寒玉绝脉已经稳定，以后每月来一次，三年后可痊愈。这些玉粉你拿去，每日泡水喝，可温养经脉。”
“谢谢圣女！谢谢圣女！”母亲千恩万谢地离开。
薇儿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却隐隐不安。
这一年来，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玉灵族的重建很顺利，大陆各地的玉矿灵性也在恢复，新秩序运行良好……但就是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不安。
“圣女。”一位玉灵族长老走进来，神色凝重，“刚收到密报，北境‘霜狼部落’发生暴乱，三百蛮族战士冲击玉监会分部，打伤十七人，抢走了三车玉料。”
薇儿皱眉：“霜狼部落？那不是铁山大哥新收服的部落吗？怎么会……”
“据说是玉监会征收‘玉矿恢复税’，部落拿不出，矛盾激化。”长老犹豫了一下，“但属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霜狼部落虽然穷，但族长狼牙是铁山城主的死忠，按理说不该做出这种事。”
薇儿心中一沉。
“还有，”长老继续说，“南境‘青岚郡’传来消息，翡翠商会的一个运输队被劫，三十车玉料失踪，护卫全部被杀。现场留下痕迹，指向……百宗联盟的‘流火门’。”
“流火门？”薇儿更疑惑了，“炎烈谷主不是已经整顿了百宗联盟吗？流火门怎敢……”
“问题就在这里。”长老压低声音，“据我们在流火门的眼线汇报，劫案发生当晚，流火门全员都在宗门内修炼，根本没人外出。”
薇儿脸色变了。
栽赃嫁祸？
可谁会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另外，王都那边……”长老欲言又止。
“说。”
“昨天朝会上，有御史弹劾天玉帝‘劳民伤财’，说重建工程耗费巨大，百姓苦不堪言。虽然被陛下压下去了，但……反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多了。”
薇儿沉默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不安的来源了。
表面太平，暗流汹涌。
有人，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通知铁山大哥、婉清姐姐、柳门主、炎谷主，还有陛下。”薇儿转身，眼中闪过决然，“就说……玉灵圣女请诸位，十日后，秘密齐聚启明城。”
“暗潮已起，我们该做些准备了。”
长老躬身退下。
薇儿望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感到一阵寒意。
哥哥，你在哪里？
我们守护的这片大陆，似乎……又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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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商会总部，永夜塔顶层。
苏婉清看着手中的账目，脸色阴沉。
金算盘站在她面前，额头冒汗。
“三个月，十七笔不明支出，总计一百八十万灵玉。”苏婉清的声音冰冷，“金总管，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钱，去了哪里？”
金算盘擦了擦汗：“会长，这些都是……都是必要的打点费用。新秩序推行，各地官吏都要打点，否则商会生意难做啊……”
“打点？”苏婉清冷笑，“打点需要一百万灵玉？而且这些支出，全部没有具体名目，只写着‘疏通费’‘人情费’？金算盘，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她站起身，走到金算盘面前。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这些钱，到底去了哪里？你背后的人，是谁？”
金算盘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会长，我……我……”
“不说？”苏婉清眼中闪过杀意，“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她抬手，永夜令光芒大放。
但就在此时——
“噗！”
一柄漆黑的骨刃，从金算盘背后刺入，贯穿胸膛！
金算盘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刃尖。
“废物。”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骨刃抽出，金算盘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他身后，站着一个黑袍人——正是暗盟的那个青玉面具人！
“苏会长，久仰了。”黑袍人声音嘶哑。
苏婉清瞳孔骤缩：“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永夜塔有九重禁制，就算是玉尊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区区禁制，难不倒暗盟。”黑袍人轻笑，“苏会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商会继续给我们提供资金和情报，我们保证商会的生意……畅通无阻。”黑袍人把玩着手中的骨刃，“否则，像金算盘这样的‘意外’，会越来越多。”
苏婉清怒极反笑：“你威胁我？”
“是忠告。”黑袍人转身，走向窗口，“苏会长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新时代……还没那么稳固。暗潮之下，谁站得稳，谁站不稳，还未可知。”
他纵身跃出窗口，消失在夜色中。
苏婉清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她低头，看着金算盘的尸体，又看看桌上那本问题账目。
暗盟……
这个名字，她记住了。
“来人。”她沉声道，“清理现场。另外，传我命令——商会进入一级戒备，所有账目重新审计，所有管事以上人员，三日内提交行踪报告。”
“还有，备车。我要去启明城，见圣女。”
夜色更深了。
永夜塔顶的七彩玉珠，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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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各地，十七处混沌残玉埋藏点。
漆黑如墨的玉石，在地底深处微微震动，释放出微不可察的死气。
死气渗入玉脉，如毒液般缓慢扩散。
没有人察觉。
除了那些埋藏者，以及……那个游历在外的青衣人。
风起于青萍之末。
暗潮，已生。
乱世棋局虽已收官，但新的棋盘，正在悄然铺开。
而这一次，执棋者，不止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