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挑衅信息，李飞扬立刻安排技术部门追踪号码来源，结果毫不意外——又是一个无法定位的预付费卡，信息发出后即被废弃。
“游戏才刚刚开始。眼光别只盯着下面。”
这句话在戚雨脑海中反复回响。“下面”显然指的是他们之前重点排查的地下管道、废弃工厂这些底层场所。
那么，“上面”指的是什么？更高级的场所？更有权势的层面？
“这是一种典型的心理施压和误导。”江牧一分析道，“对方在试图转移我们的视线，或者炫耀他们的层次远超我们的想象。”
“也可能是实话。”戚雨看着白板上逐渐复杂的线索图，目光锐利，“我们之前的调查，无论是‘爱福儿童之家’还是废弃工厂，都像是这个网络的外围和中间环节。血液样本、专业的医疗操作……这些不是普通的人贩子能驾驭的。背后必然有更专业的势力和更雄厚的资金支持。那条信息，或许是在提醒我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嘲笑我们找错了方向。”
李飞扬面色凝重：“不管是不是误导，这条线索必须查。‘上面’……如果指的是更正规、更光鲜的场所，那会是什么？医院？研究所？高端福利机构？”
就在这时，江牧一接到了市局法医中心和相关合作实验室的初步分析报告。他带着报告匆匆走进会议室，神色严峻。
“血液样本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江牧一将报告投影到大屏幕上，“所有样本都来自不同个体，年龄推断在4至10岁之间。重点在于，所有样本都进行了预处理，目标高度一致——他们在分离和富集一种特定的造血干细胞亚群，并且样本的保存条件要求极高，旨在最大限度保持细胞活性。”
“造血干细胞？”张强疑惑道，“这是什么？治白血病的那个？”
“可以这么理解。造血干细胞是能分化成各种血细胞的始祖细胞，广泛应用于白血病、再生障碍性贫血等疾病的治疗。”江牧一解释道，语气愈发沉重，“但合法来源的造血干细胞极其稀缺，主要依靠骨髓库和脐带血库。非法获取……利润惊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如果之前的猜测还停留在器官贩卖，那么现在，指向性变得更加明确和骇人——这是一个专门针对儿童、非法采集和贩卖造血干细胞的网络！
这比单纯的器官贩卖更具技术含量，也更隐蔽，因为采集过程本身在正规医疗操作中就是存在的，只是非法操作会严重损害供体儿童的健康，甚至危及生命。
“采集这些细胞，需要相当专业的医疗环境和设备。”江牧一补充道，“那个中转站的条件，只能进行最初步的抽血和样本粗处理。真正的采集和分离，必须在更高级别的无菌医疗场所进行。而且，需要有经验丰富的专科医生操作。”
“怡康国际医院。”戚雨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看向她。
怡康国际医院，京都乃至全国都知名的顶级私立医院，以其尖端的医疗技术、奢华的环境和面向高端客户的服务着称。
它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黄金地段，拥有一流的血液科和移植中心。
“理由？”李飞扬看向她。
“直觉，加上排除法。”戚雨走到白板前，“具备这种高端医疗能力，且能相对隐蔽进行此类操作的场所不多。公立医院监管严格，流程透明。而怡康这样的顶级私立医院，客户隐私保护极强，服务对象非富即贵，内部管理相对独立。如果‘慈恩’的网络需要这样一个‘上面’的环节来完成最终的价值变现，怡康具备所有条件。而且，它足够‘高’，高到可能超出我们之前的调查视野。”
这个推测太大胆了。怡康国际医院背景深厚，与各界名流关系密切，没有确凿证据，轻易调查会引发巨大的阻力。
“这只是猜测。”张强表示谨慎，“怡康的口碑一直很好，而且这种级别的医院，会冒这么大风险参与这种罪行？”
“利益足够大，就有人铤而走险。”李飞扬沉声道，“非法造血干细胞移植的黑市价格是天价，而且有价无市。一个匹配的、健康的儿童供体，对那些迫切需要移植又等不到合法来源的富豪来说，意味着救命稻草。这背后是足以让人疯狂的暴利。”
他沉吟片刻，做出决定：“两条线并行。一，张强，你带人从外围入手，秘密调查怡康医院近期的异常情况，特别是血液科、移植中心，有没有不明来源的物资采购、异常的能耗、或者与已知嫌疑人可能存在的间接关联。注意方式方法，绝对保密！二，江医生，戚顾问，你们利用专业身份，看看能否以咨询、交流等名义，尝试从内部进行初步接触和观察，重点是了解他们的流程，寻找可能的漏洞。记住，没有确凿证据前，绝不能打草惊蛇！”
任务分配下去，调查在极度谨慎中展开。
张强那边的外围调查进展缓慢。怡康医院管理严格，安保严密，员工口径一致，几乎找不到明显的破绽。
仅有的发现是，医院近半年来确实接收了几例非常罕见的血液病儿童病例，治疗费用高昂，来源保密。同时，医院的医疗废物处理量略有异常，但也在合理浮动范围内。
另一边，江牧一通过医学界的熟人关系，以“参观学习先进管理经验”为由，预约了怡康医院血液科的一位副主任。戚雨则伪装成他的助理。
一天下午，两人走进了怡康医院。
宽敞明亮、如同五星级酒店般的大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衣着光鲜的病人和家属低声交谈，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高端祥和。这与他们之前接触的阴暗地下管道、废弃工厂形成了天壤之别。
那位姓王的副主任接待了他们，态度客气但带着疏离。
他带着他们参观了血液科的部分公共区域，介绍了先进的设备和完善的流程，一切看起来无懈可击。
然而，在穿过一条连接主楼和后方一栋独立小楼的封闭走廊时，戚雨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那栋小楼入口处的安保明显更加严格，需要单独刷卡和密码才能进入。王副主任只是匆匆介绍那是“特殊治疗和VIp休养区”，便迅速将话题引开。
在参观过程中，戚雨凭借其敏锐的观察力，发现血液科的护士站里，有两位护士在交谈时，目光偶尔会瞥向那栋独立小楼的方向，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或者说敬畏？
而且，她注意到运送药品和物资的工作人员，进入那栋小楼的频率似乎高于其他区域。
这些细节都很微弱，构不成任何证据，但却在戚雨心中留下了印记。
这栋医院的光鲜之下，似乎确实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区域。
参观结束后，在返回的车上，江牧一也表示：“流程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不真实。而且，那个王副主任，在介绍常规业务时很流畅，但当我问及一些更前沿的、或者涉及特定病例的细胞采集和培养技术时，他回答得非常谨慎，甚至有些回避。”
“那栋独立小楼是关键。”戚雨肯定地说，“那里面的运作，可能才是核心。”
但如何进入那栋小楼？没有正当理由和内部权限，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调查似乎再次陷入僵局时，戚雨接到了吴川崎的电话。
这次，他没有发信息，而是直接打了过来。
“戚女士，听说你和江医生最近对怡康医院很感兴趣？”吴川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让戚雨心中警铃大作。他们的行动是高度保密的！
“吴教授消息真灵通。”戚雨不动声色。
“京都圈子不大。”吴川崎淡淡道，“有些地方，水很深，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可能暗流汹涌，甚至连接着无底深渊。贸然靠近，容易被漩涡卷走。”
他又在警告。这次指向性非常明确——怡康医院。
“谢谢吴教授提醒。我们只是例行调查。”
“最好如此。”吴川崎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有时候，真相就像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而最核心的那一层，可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也可能蕴含着致命的毒素。在伸手触碰之前，最好确保自己戴好了手套，或者……有足够的能力承受后果。”
电话挂断了。戚雨将通话内容告诉江牧一。
“他几乎是在明示怡康有问题，而且问题很深，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江牧一眉头紧锁，“他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如果他真的想保护你，为什么不直接提供证据？如果他别有用心，又为什么要一次次提醒？”
“他在引导，或者说，他在观察。”戚雨目光深沉，“他可能知道很多，但他不会轻易说出来。他在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或者，他想借我们的手，达成某种目的。”
无论是哪种，怡康医院的嫌疑都因此大大增加。
几天后，一个意外的突破口出现了。技术部门在对中转站缴获的那台陈旧离心机进行深度检验时，在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片被卡住的、带有打印字迹的碎纸片。
经过复原，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残缺的编号和半个模糊的怡康医院的logo！
这片碎纸片，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粒火星！它将中转站的物证，与怡康医院直接联系了起来！
虽然仍然不能作为直接定罪证据，但足以成为申请进一步调查权限的有力支撑！
李飞扬拿着这份报告，眼神锐利如鹰。
他立刻向上级汇报，申请对怡康医院，特别是那栋独立小楼，进行更深入的、合法的侦查手续。
审批需要时间，而且面临巨大阻力。
专案组面临的压力空前巨大。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触碰的可能是一个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利益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