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石门,外头风一灌进来,带着股熟鸡蛋放久了的味儿。
寒星捏着鼻子:“这地儿是通化粪池了?”
“是渊主的香水。”我扇了扇面前空气,“他觉得慈悲的气息就该这么浓。”
冥河老怪在后头哼了一声:“上次闻到这味儿,还是他给十八个正道掌门办超度的时候。”
“那不是超度,是团建。”我往前走,脚步不紧不慢,“顺便把反对票都烧成了香灰。”
通道狭窄,岩壁湿滑,头顶时不时滴下几滴黏糊糊的东西。寒星举戟拨开一根垂下来的紫藤,结果那玩意儿猛地缩回去,还打了个嗝。
“这地方连植物都有胃?”她甩了甩戟尖残留的唾液。
“别废话。”我抬手按住她肩头,力道一沉,“停三步。”
她立刻收脚,寒星虽然蠢,但听令从不含糊。
我蹲下,用扇骨轻轻刮了刮地面——一道极细的银线横过石缝,像是谁不小心漏下的发丝,可它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天命漏洞手册》翻到了一页:
**“追踪丝认温不认形,触之即报,唯‘错位三寸’可瞒天耳。”**
我冷笑,把扇子插回腰间,伸手从袖里摸出一枚玉佩——巴掌大,雕着哭脸莲花,正是上回那只爪牙身上摘下来的。
“你啥时候动的手?”寒星压低声音。
“你盯着丹方流口水那会儿。”我指尖一弹,玉佩飞出,在空中划了个弧,精准落在银线前方三寸处。
落地瞬间,那银线颤了颤,缓缓沉入石中。
“现在它以为我们往左走了。”我站起身,“但它不知道,玉佩是我从右腰换到左腰的。”
“所以它报的是假坐标?”她眼睛亮了。
“不。”我摇头,“它报的是真坐标——对爪牙来说,佩戴者在哪,哪就是真。”
她愣住:“那……这不是自欺欺人?”
“没错。”我勾唇,“天道最怕的不是谎言,是系统自己信了假数据。”
话音刚落,头顶岩层“咔”地裂开一道口子,血光倾泻而下。
一只巨掌凭空凝成,五指如刀,直劈我头顶。
我站着没动。
冥河老怪冷哼一声,袖中水幕哗然升起,幽蓝水流层层叠叠,在我们头顶织成一张网。血掌砸上去,像撞进泥潭,力道被一圈圈荡开,最后化作腥雾飘散。
“又是你?”半空中浮现出一道身影,黑袍猎猎,眉心一道裂痕,正是刚才那只爪牙。
“你们逃不掉。”他声音沙哑,“主上已知你们所图。”
“哦?”我摇扇,“那你知不知道,你腰上那块玉,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他一怔,下意识摸向左腰。
我笑:“摸错了,它在右边。”
他脸色变了,急忙去掏玉佩,可手指刚碰到,玉佩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锅里的水烧干了。
《天命漏洞手册》浮现新批注:
**“定位紊乱,三息后元神反噬。”**
我慢悠悠开口:“你现在要是拔剑,剑会先把你钉墙上;要是念咒,咒语会变成‘妈妈我想回家’。”
他手僵在半空。
“不信?”我扇子一抖,“要不你试试喊一声‘天佑渊主’?我赌你出口变哭腔。”
他嘴唇微动,喉咙滚动了一下,硬生生憋住。
就在这一瞬,寒星动了。
她没用戟,而是把手往腰间一抹,星盘碎片脱手而出,像一颗流星直射对方眉心。
“叮”一声脆响,碎片嵌入,不深不浅,刚好卡进那道裂痕。
爪牙双眼骤然失焦,整个人晃了晃,皮肤开始龟裂,裂缝里渗出黑烟。
“他要散了!”寒星往后跳开。
我没动,盯着那团逐渐膨胀的黑烟。
果然,它没四散,反而在空中聚拢,凝成一个残缺符文——像半个“囚”字,又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
闪了三下,轰地炸开,一股极细的波动扩散出去,快得几乎抓不住。
冥河老怪抬手甩出一缕冥河水,罩住那片空间。水幕泛起涟漪,映出几个扭曲的字影:【已读,确认目标知情】。
“这是记忆采样。”老头收水,眉头拧成疙瘩,“不是传信,是回溯。”
“所以他知道我们看过丹方。”我眯眼,“也知道我们识破了混沌血是陷阱。”
寒星握紧戟柄:“那他还派这家伙来送死?”
“不是送死。”我摇头,“是送话。”
“什么话?”
“他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在查,但他不在乎。”我收回扇子,“甚至,他希望我们知道他在等。”
冥河老怪咧嘴:“好家伙,反客为主啊。”
“他以为我们在破局。”我转身继续往前走,“其实我在给他搭戏台。”
“那你打算怎么拆?”寒星跟上来。
“先拆柱子,再掀屋顶。”我脚步不停,“不过在这之前——”
我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那片已被冥河水净化的空气。
“他留了后手。”
“在哪?”
“不在哪。”我淡淡道,“是在‘什么时候’。”
寒星皱眉。
我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擦过唇角——那里,不知何时沾了一点黑灰,像是从空气中析出的尘。
可它不该存在。
因为刚才那一击,根本没碰着我。
我捻了捻指尖,黑灰无声碎落。
“他刚才不是来杀我们的。”我说,“是来采样的。”
“采什么?”
“采我的存在痕迹。”我合上扇子,“因为他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存在’。”
空气静了一瞬。
冥河老怪忽然笑了:“所以这招叫‘破玉定位’?”
“不。”我迈步前行,“这叫‘让他以为他破了局’。”
寒星小跑两步跟上:“那我们现在是……将计就计?”
“不。”我侧头看她,“是我们让他以为我们在将计就计。”
她眨眨眼:“那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让他亲自写下一个字。”我唇角微扬,“然后——”
我抬手,扇骨在空中轻轻一划。
像在修改一段代码。
“我把那个字,改成‘错误’。”
通道越来越窄,两侧岩壁开始渗出淡金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某种东西正在缓慢溶解。
寒星忽然低声问:“主人,如果他写的字,是你看不懂的呢?”
我没答。
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停在一行从未见过的批注上:
**“当观测者成为被观测项,漏洞即为规则本身。”**
我抬手,把琉璃镜戴回左眼。
镜面映出前方拐角——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穿着和我一样的玄色劲装,发间也束着青铜夔龙簪。
可他脸上,没有表情。
我停下脚步。
“到了。”我说。
那人影也张了嘴。
声音和我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