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还在往上延伸,雾气比刚才更浓了。寒星站在我身侧半步,手还搭在星盘戟上,呼吸平稳了些,但眉心没松。
她刚才那一跃算得漂亮,火借地脉窜得也准,可我知道,这山不会让我们轻松走到底。
果然,前头那跪着的仙童还没散尽,第二道人影就从雾里浮了出来。
一样的白衣,一样的脸,连站姿都像是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他抬手,袖口滑出一截银光,像蛇信子似的在空中抖了两下。
“尔等擅闯归真禁地,拘魂锁押。”他开口,声音比刚才那个还平,平得发僵。
话音落,银光炸开,化作一条锁链直扑寒星脚踝。那链子不长,却快得离谱,上面刻着三个字:“正”“律”“清”,每闪一次,就念一句咒。
寒星想退,但晚了。
锁链缠上她右脚,猛地收紧。她闷哼一声,膝盖往下压了半寸,锁骨下的纹路瞬间亮起,幽蓝火焰顺着经脉往上烧,试图把那玩意儿烧断。
可那锁链不怕火。
反而越烧越亮。
“血契要撑不住了。”她咬牙,“这东西……在抽我的根。”
我站在原地没动,折扇轻敲掌心,左眼微眯。
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翻了一页:**“捆仙索畏极阳地火,施术者需静心凝神。”**
我笑了。
这种老古董法宝,最怕的就是“热”。
“蠢货。”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正好传进那仙童耳朵里,“你主子没教过你?这玩意儿沾火就炸?”
他眼皮都没眨:“邪祟之火,破不了正法之器。”
“正法?”我嗤笑一声,扇骨往地上一点,“那你猜猜,三千年前是谁把这山的地火引偏了七寸,好偷炼私丹的?第八代山主?还是第九代?”
他手指微顿。
就是这一顿。
我折扇再点,这次不是轻敲,而是狠狠砸向青石缝。
“轰”一声闷响,一道赤红火线从地底窜出,不偏不倚,正中锁链接环处。
只听“嗤啦”一声,银光炸裂,锁链像被烫熟的蚯蚓一样蜷缩、断裂。
寒星顺势后跃,一脚踢飞残链,落地时稳稳扎住马步,火焰回流经脉,镇住了血契躁动。
她喘了口气,咧嘴冲我笑:“主人,你又背了谁家祖宗的黑料?”
“不是黑料。”我收扇入袖,“是错题集。”
那仙童还站着,白袍没破,脸上也没变色,可我知道他慌了。
因为他左手在抖。
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
《天命漏洞手册》又冒了一行字:**“仙童元神寄生于残碑,每逢月圆阴气盛时易生裂隙。”**
我挑眉。
难怪刚才那根白绫能自己断——不是我们强,是他撑不住。
现在又是月圆,又是动用捆仙索这种高阶法则器,元神震荡,迟早要爆。
“你还想来第三招?”我往前走了两步,扇面一展,慢悠悠道,“刚才那根白绫是谁准你用的?归真山第八代山主早被削籍除名,他的‘清规’连灰都没剩,你拿死人的规矩压活人,不怕遭反噬?”
他瞳孔猛地一缩。
手中符光卡了一下,像是卡带的老唱片,闪了两闪才续上。
我嘴角一勾。
三息倒数,开始了。
第一息——他抬手结印,指尖凝聚符文,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第二息——他额角渗出一滴汗,顺着鼻梁滑下来,在下巴尖晃了晃,没落。
第三息末——
他突然捂住胸口,整个人往后踉跄一步,脸色由白转青,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像是想说话,却发不出音。
元神震荡,失语了。
寒星眼睛一亮,立刻抢步上前,星盘戟横推而出,幽蓝火焰顺着戟刃蔓延,直逼他咽喉。
那仙童仰头避锋,被迫后退半步,脚跟踩空,差点摔下石阶。
“刚才你说‘或死’。”寒星冷笑,戟尖贴着他脖子滑了半寸,“现在轮到你选了。”
他嘴唇哆嗦,终于挤出几个字:“尔等……逆天之徒……终将……”
“终将什么?”我打断他,负手而立,“被天收了?还是被渊主炖了汤?”
我没上前,就站在那儿看着他。
看他怎么撑。
他眼神开始飘,像是想找后路,可身后只有雾。
“告诉渊主。”我淡淡道,“他派来看门的,连我徒弟都打不过。”
说完,我转身就走。
寒星收戟,甩手一震,把残留的妖气震散,然后快走两步跟上来,依旧站在我身后半步。
雾气在我们背后合拢,那仙童还跪在原地,白袍下摆染了黑血,手指抠着青石缝,指节泛白。
我没回头。
但我知道他在看。
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主人。”寒星忽然低声问,“你说他元神寄生在残碑上……该不会是……”
“哪块碑不重要。”我打断她,“重要的是,他们以为自己是规则,其实只是规则的排泄物。”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排泄物?这也太损了吧!”
“损?”我摇扇,“我还留了口德。要是按我心里想的说,我得叫他‘天道拉出来的一坨规则屎’。”
她差点呛住:“你这么讲,它听得懂吗?”
“听不懂才好。”我说,“听得懂的,早就疯了。”
石阶继续往上,雾越来越厚,脚下的青石也开始泛红,像是被什么东西浸过。
寒星脚步没停,但手一直没离开戟柄。
我能感觉到,魔心还在跳。
频率比之前快了些,但不算急。
像是在等什么。
“主人。”她忽然又问,“你说这九重守令……真是一个魂?”
“大概吧。”我答,“反正长得都一样,讲话一个调,连犯病都是同一时间。”
“那要是全都是他一个人……”她声音低下来,“岂不是说,他得一遍遍经历被打败的过程?”
我脚步一顿。
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一个魂,分九段,每段守一关。
打赢第一段,第二段接上——等于让他重新体验一次失败。
打赢第二段,第三段再来——又是同样的结局。
这不是守关。
这是刑罚。
“渊主挺会玩。”我冷笑,“把自己的替身当成轮回靶子,一遍遍打,一遍遍崩。”
“那他不怕疼?”寒星问。
“怕?”我摇头,“他早就不知道疼了。疼的人,是这些分身。”
她沉默了几步,忽然说:“那他们……也算可怜。”
“可怜?”我瞥她一眼,“你刚才是拿戟指着谁的脖子?”
“我是说……”她挠头,“他们明明可以逃的。”
“逃?”我笑了,“你知道什么叫‘规则傀儡’吗?他们的存在意义就是死在这条台阶上。不被打倒,他们连‘结束’都得不到。”
她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雾气深处,传来第三道钟声。
低沉,缓慢,像是从地底敲上来的。
我们继续往上走。
寒星忽然拽了我一下袖子。
我停下。
她指着前方雾中一处——那里有块石碑,半埋在土里,表面裂了道缝,边缘焦黑,像是被雷劈过。
碑上三个字,勉强能认出来:
“赎罪台”。
我盯着那碑看了两秒,忽然抬脚,往旁边青石缝里一踹。
火线再起,赤焰窜出,直奔那碑而去。
“你干嘛?”寒星惊问。
“试试看。”我说,“看看这块碑,能不能自己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