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冲着寒星心口去的瞬间,我动了。
不是闪,是迎。一脚踹在她小腿外侧,把她整个人掀出去三步远,自己站进那片金纹流转的光流里。琉璃镜只剩半片,边缘裂得像蜘蛛网,但我还是用它挡了一下。镜面一烫,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又崩了一道缝。
左手折扇横在胸前,冥河水顺着扇骨渗出来,在身前拉出一道暗色屏障。
光没停,撞上来的时候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肉,疼得不厉害,但脑子里嗡的一震,像是有人拿铜钟罩住我脑袋敲了一记。
寒星倒在地上没爬起来,嘴里念叨着什么,声音发飘。
我没回头,只低喝一句:“闭眼!别看那字!”
话音落,光流猛地收束,卷成一根笔直的线,往空中一凝——
轴展开了。
不是纸,也不是帛,更像是一整块凝固的天光被强行压成卷状,通体泛金,边角还带着雷火灼烧过的焦痕。它浮在半空,缓缓自转,表面浮现出一行行不断跳动的文字,像是活的。
我盯着最中间那句,差点笑出声。
“楚昭改天命需自焚,否则三界崩塌。”
我说你这玩意儿是不是三千年前就没更新过剧本?年年岁岁题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怎么到我这儿还是这套“英雄必须死”的老梗?
舌尖一咬,一口精血喷在扇面上。
血珠滚落,砸向卷轴中央。
金光暴涨,整个魔窟像是被太阳塞进来一颗,刺得人睁不开眼。可我没闭,反而往前踏了一步,异瞳全开,直接盯穿那层光幕。
我知道这东西的脾气。
它不怕打,不怕烧,不怕封印。它怕的是——不信。
你不信它的规则,它就没办法把你套进去。就像当年我在天律司值班,看见某位大能的命运写着“三日后飞升”,结果当天晚上就被自家厨子炖了当药引——不是命运不准,是那人压根不信“飞升”这回事,临死前还在啃猪蹄。
信则有,不信则无。
而我,从三千年前自毁神籍那天起,就再也没信过谁给我定的命。
血滴落在卷面上,没有蒸发,也没有被吸收,而是像雨点打在热锅上,滋啦一声弹了起来,变成一个小小的血泡,悬浮在空中。
卷轴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翻页了。
不是新漏洞,是旧批注:
**“天命卷显形时,若受精血冲击未收,则其言虚妄。”**
好家伙,原来还能验伪。
我咧了下嘴,抬手抹掉嘴角血迹:“哟,连个签收都不肯?那你这警告算哪门子正式文件?快递拒收懂不懂?”
卷轴上的文字开始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卡了屏的老式符阵。
紧接着,一股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贴在识海里响起的:
“你不死,众生灭。”
“你不焚,因果断。”
“你不殉,轮回止。”
一套接一套,跟庙门口拉香客的道士似的,就差掏出个功德箱让我扫码了。
我抬手扇了扇耳边空气,像是赶苍蝇:“谁规定的改命就得烧自己?那天道篡改命簿的时候怎么不见它自焚谢罪?渊主吞人魂魄的时候怎么没人让它跳火坑?轮到我了,倒要‘牺牲小我’了?”
说着,我退后半步,把折扇插进地缝里,借着冥河水脉稳住身形。脚底传来一阵微弱的回震,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应。
抬头再看那卷轴,它已经开始缓缓翻页了。
新的文字浮现:
“此劫唯你能解。”
“此命唯你可改。”
“此局唯你当担。”
我呸了一声:“我又不是你们家物业,天天背锅?”
寒星在后面挣扎着想站起来,声音发颤:“主人……别说了……它在动……”
我看过去,她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死死按着心口。血契的位置在发烫,红得几乎要透出皮肤。她额头全是汗,嘴唇发白,但眼睛一直盯着我这边。
我没动。
这玩意儿吃情绪。越慌,越怕,越想救谁,它就越有理。
我宁可它恨我,也不能让它觉得我能被拿捏。
于是我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卷轴正下方,仰头看着那行“楚昭改天命需自焚”。
然后,笑了。
“要我死?”我伸手摸了摸下巴,“行啊。但你得先证明——这命,真是你写的。”
话音落,我猛然抬手,五指张开,直抓卷轴中心!
金光炸裂。
整片空间像是被人从中间撕开一道口子,气流乱窜,石屑飞溅。卷轴剧烈震颤,表面文字疯狂跳动,像是系统正在紧急调取权限。
我的手还没碰到它,四肢周围已经浮现出黑影般的锁链虚影,游蛇一样盘旋不定,只等一个指令落下,就能瞬间实体化把我钉死当场。
寒星嘶声喊:“主人——!”
我挥扇打断:“站着别动!这玩意儿吃的就是情绪!”
她咬住嘴唇,没再说话,但那只握戟的手青筋暴起,显然在硬撑。
我盯着卷轴核心,一字一顿:“我不救苍生,也不当棋子。你要我自焚?行啊——但得先问问我脑子里那本《漏洞手册》答不答应。”
说罢,我咬破指尖,鲜血涌出,在空中划下一道逆符。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是“代码覆盖符”。
当年在天律司,我靠这招偷偷改过十七位大能的“飞升时辰”,只为让他们错过早朝点名。如今用来对付天命卷,也算物尽其用。
符成刹那,我低声冷笑:“我改的不是命,是你的代码。”
血符飘向卷轴,接触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卷轴猛地一顿,金光凝滞。
锁链虚影停滞在半空,离我的手腕只剩半寸。
寒星屏住呼吸。
我站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画符的姿势,指尖血珠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卷轴开始剧烈震动,表面文字全部扭曲成乱码,一圈圈波纹从中心扩散开来,像是系统正在重启。
然后——
它突然安静了。
金光收敛,文字消失,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轴面,微微旋转。
我以为它认输了。
结果下一秒,那空白处缓缓浮现出三个新字:
“你错了。”
我愣了一下。
不是预设台词,不是标准威胁,也不是因果审判。
这三个字,像是从某个更深的地方冒出来的,带着一种……确认的语气。
紧接着,卷轴再次发光,但这回不是警告,而是一段影像。
画面里,是我。
三千年前,在天律司的密殿中,手持朱笔,站在初代天命簿前。
我不是在记录。
我在——删名字。
一个一个,划掉那些不该存在的命格。
直到最后一页,出现一行字:
“楚昭,本不存在。”
我抬笔,把它也划掉了。
然后,整本天命簿燃烧起来。
画面戛然而止。
我站在原地,手慢慢垂了下来。
寒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主人……你还好吗?”
我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我脑子里的《天命漏洞手册》——
翻到了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