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雾散开的刹那,那团在囚魂阵里挣扎的黑影猛地一滞。
它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四肢僵在半空,连扭曲的轮廓都凝住了。紧接着,整片魔潮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搅动,开始原地打转,有的撞上同伴,有的直接倒栽葱扎进地缝,场面一度十分抽象。
“好家伙。”我眯眼,“这酒劲儿比上次还猛。”
寒星趴在地上,手撑着戟,喘得像刚跑完十公里越野。她听见动静抬头,嘴角咧了一下:“主人……是不是……放太多料了?”
“不多。”我把手里那张刚烧完的符纸残渣甩掉,“刚好够让它们集体跳科目三。”
话音未落,远处那团黑影忽然抽搐起来,像是醉到极致后开始反胃。一股腥臭的黑气从它体内喷出,落地竟化作一只只小鬼模样,歪歪扭扭地爬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呃……”寒星皱眉,“它们还会KtV?”
“不是KtV。”我盯着那些小鬼的动作,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突然翻页,一行新字浮现:
**“醉魔魂可被半妖金焰牵引,持续半刻。”**
我挑眉。
这不是旧规则的延伸,是全新的漏洞——说明寒星刚才那一波控火,已经触碰到某种隐藏机制。换句话说,她不再是被动抗压的工具人,而是能主动操盘的战术核心。
我蹲下身,拍了拍她肩膀:“还能站吗?”
“能。”她咬牙撑起身子,虽然腿还在抖,但眼神亮得吓人,“只要不让我唱《孤勇者》就行。”
“放心。”我指了指东南角那片塌陷区,“看见那堆破阵了吗?渊主当年用来关押叛徒的玩意儿,现在正好当垃圾回收站。你用金焰划一条线,把这群喝断片的往里赶。”
她愣了下:“我?不是你指挥?”
“我现在是战略指导。”我退后两步,靠上一块碎石,“你是执行总监。别告诉我你连这点活都干不了?”
“谁说的!”她猛地站直,戟刃一横,“我这就给他们来个‘魂体清仓大甩卖’!”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戟刃猛然劈下。
一道金焰撕裂空气,如同流星划过夜幕,直直斩入地面。火焰并未熄灭,反而顺着裂缝蔓延,形成一条炽热轨迹。更妙的是,冥河酒香还残留在空气中,被金焰一激,竟与火流交融,化作一道泛着淡金光泽的旋风,呼啸而起。
那旋风越卷越大,像龙卷风似的把周围摇晃的魔魂全吸了进去。原本乱窜的黑雾纷纷被卷入其中,在空中打着转,发出类似醉汉打嗝的声音。
“前方高能!”我听见星盘在暗处嘀咕了一句,随即又卡壳了。
寒星站在旋风边缘,双手握戟,额头青筋微跳。她显然在强行维持控制,每一秒都在透支。但她没喊停,也没求援,只是死死盯着那条通往塌陷区的路径,一点点往前推。
魔魂群被卷着走,像一群被赶进屠宰场的羊,东倒西歪,有的还在原地蹦迪,但终究逃不出金焰与酒香交织的引力场。
“行啊。”我轻笑,“这哪是收魂,这是办了一场阴间音乐节。”
她听见了,回头啐了一口:“少废话!快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我扫视全场,还真发现一个角落有团黑雾贴着墙根蠕动,想偷偷绕过去。我抬手一弹,指尖飞出一点火星,正中那团雾气。
“哎哟!”那团雾居然叫出声来,声音尖细,“别打脸!我投降!我要写悔过书!”
“闭嘴。”我冷笑,“你连字都不会写。”
那团雾顿时蔫了,乖乖滚进旋风队伍里。
眼看最后一波魔魂即将踏入塌陷区,寒星却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戟刃差点脱手。她脸色发白,锁骨处的伤口再度裂开,金色血液顺着衣领往下淌,滴在地上发出“滋”的轻响。
“时间快到了。”我低声自语。
果然,《天命漏洞手册》里的那行字开始模糊,像是系统提示即将到期。半刻已至,规则要收回权限了。
我快步上前,折扇一展,挡在她面前:“撑住,最后几步。”
她抬头,眼神有些涣散,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着。”我压低声音,“你现在不是在控魂,是在遛狗。它们喝多了,走不动,你就当自己是个牵绳的。”
她咧嘴一笑,带点血丝:“那您就是狗主人。”
“没错。”我扇子轻敲她肩头,“去吧,遛完这一圈,今晚加餐。”
她深吸一口气,猛然站起,戟刃高举,金焰再次暴涨。这一次,火焰不再是直线推进,而是如鞭子般甩出,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形轨迹,将最后几团顽抗的魔魂狠狠抽进了塌陷区。
轰!
地面红光大作,囚魂阵全面激活,暗红色纹路如蛛网铺展,咔咔作响中,所有魔魂尽数被吸入地底。最后一团黑雾挣扎着伸出一只虚幻的手,还没来得及抓什么,就被阵法一口吞下。
安静了。
整个血池废墟只剩下风声和寒星粗重的呼吸。
她终于撑不住,整个人跌坐在地,戟刃插进土里,头低垂着,头发遮住了脸。但她的手还死死攥着兵器,指节泛白。
我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烫得吓人。
“烧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我说。
“那你……吃不吃?”她嗓音哑得厉害,却还在贫。
“不吃。”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给你留着退烧药。”
她接过瓶子,手指都在抖,拧了半天没打开。我干脆夺过来,倒出一粒递给她。
她仰头吞下,喘了几口气,忽然问:“刚才那个……真的是新规则?”
“嗯。”我点头,“你触发了隐藏机制。以后这种醉魔魂,你能控半刻钟。过了时间,就得重新点火。”
她嘿嘿笑了两声:“那我不就成了……专属驱魂师?”
“差不多。”我瞥她一眼,“不过下次别逞强。再这么拼,我就把你发配去扫阁前台阶。”
“扫就扫。”她靠着戟杆慢慢抬头,眼里还有光,“反正台阶上也能看星星。”
我没接话,目光落在东南角那片塌陷区。阵法仍在运转,红光忽明忽暗,像是某种生物在地下呼吸。地底深处传来低频震颤,虽不剧烈,但持续不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寒星察觉到我的沉默,也顺着我看的方向望去。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我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就是觉得……这阵法,好像不太乐意关太久。”
她愣了下:“你是说,里面的东西……会出来?”
我还没回答,地面忽然一震。
塌陷区中央,一道裂痕缓缓张开,如同巨口将启。红光从中溢出,映得四周岩石泛出血色。更诡异的是,那光芒照到空中残留的酒香时,竟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水面上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寒星猛地抓住戟柄,想站起来,手臂却一软。
我抬手拦住她:“别动。”
她瞪眼:“那你干嘛往前走?”
我没理她,一步步走向裂口边缘。
越是靠近,越能感觉到一股异样——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怨气,而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像是旧书页在雨天发霉,又像铜炉里烧尽的香灰被人翻搅。
我停下脚步,左眼隐隐作痛。异瞳不受控地开始发热,视野边缘浮现出细密的文字,像是有人在我脑内打开了《天命漏洞手册》的最新一页。
可还没等我看清内容,裂口中忽然传出一声轻笑。
不是人类的声音。
那笑声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锈刀刮过石板。
“楚昭……”
它念我的名字,像在品尝一块腐肉。
我站在原地,折扇缓缓展开。
寒星在我身后急促地呼吸,手指深深抠进泥土。
裂口中的红光骤然收缩,下一瞬——
一只苍白的手从地底缓缓探出,五指修长,指甲漆黑,掌心朝上,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