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曲折。荧光棒青白色的冷光照亮的范围有限,只能映出脚下湿滑的、布满苔藓的石阶和两侧凹凸不平、渗着水珠的岩壁。空气潮湿阴冷,那股混合着草药、腥气和淡淡苦味的风,从洞穴深处源源不断地吹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砚走在最前,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手中的荧光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更深处是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脚步声、喘息声、还有伤员偶尔发出的呻吟,在狭窄的通道内回响,更添几分压抑和不安。
通道并非一直向下,而是忽上忽下,迂回盘旋,如同迷宫。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似乎是用利器刻画的图案,线条粗犷原始,描绘着狩猎、祭祀、还有人与某种庞大扭曲生物的搏斗场景。越往深处,图案越密集,也越发怪诞,出现了大量关于花朵、骷髅、以及扭曲人形的刻画。
“这些图案……年代非常久远,可能比鬼面族的历史还要古老。”冯博士一边艰难地跟着队伍,一边努力记录,声音带着震惊,“描绘的植物,有些很像‘彼岸花’的变种……还有这个,像是某种……仪式?用活人献祭给这些花?”
活人献祭?林砚心中一寒。难道这岛上自古就有利用毒花进行邪恶祭祀的传统?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通道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岩洞顶部垂下无数钟乳石,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在地面汇聚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洼。洞壁和地面上,生长着大片大片发出幽蓝色、淡紫色荧光的苔藓和菌类,将整个岩洞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幻境。
而在岩洞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圆形石台。石台表面光滑如镜,刻满了复杂到令人眼花的符文和图案,与洞口木桩上的符号一脉相承,但更加精细繁复。石台中央,是一个凹陷的池子,里面蓄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那种熟悉的苦味!
血池!?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血池周围,散落着一些新鲜的、尚未完全腐烂的动物骨骼,甚至……还有几具疑似人类的残骸!石台边缘,还摆放着一些陶罐、骨器,以及几株被连根挖起、已经枯萎的暗红色植物——正是“骷髅彼岸”!
这里显然是一个祭祀场所,而且近期还举行过祭祀!
“看来,鬼面族不仅懂得利用这些毒花,还在进行着某种以鲜血和生命为祭的邪恶仪式。”罗根船长脸色铁青,握紧了弯刀,“这里不宜久留,尽快找出口!”
然而,岩洞似乎没有其他明显的出口。四面都是坚实的岩壁,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条通道。
“分头找!注意机关和暗门!”罗根下令。
众人分散开来,在光怪陆离的荧光映照下,仔细搜索岩壁。林砚强忍着对那血池和尸骸的恶心与恐惧,也沿着石台边缘查看。忽然,他注意到血池对面一处岩壁上的荧光苔藓,生长 pattern 似乎有些异常,比其他地方稀疏,隐约形成一个门的形状。
他正要招呼众人过来,异变突生!
岩洞中那股苦味和血腥味突然变得浓郁起来,仿佛有实质般往人的口鼻里钻。同时,那些生长在岩壁和地面的荧光苔藓、菌类,光芒骤然变得明亮、闪烁不定,散发出更多五颜六色的孢子,如同微尘般弥漫在空气中。
“小心!孢子可能有毒!”冯博士急忙喊道,众人纷纷掩住口鼻。
但已经晚了。林砚吸入了几口带着彩色孢子的空气,起初只觉得有些甜香,随即大脑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
荧光变得更加迷离,那些钟乳石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鬼怪,地上的水洼倒映出扭曲变形的影子。血池中的暗红液体仿佛沸腾起来,冒出一个个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似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而那些散落的尸骸,仿佛动了起来,用空洞的眼眶“望”着他……
幻觉!是那些孢子致幻!
林砚心中警铃大作,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痛让他保持了一丝清明。他环顾四周,只见其他队友也出现了异常。罗根船长眼神迷茫,举着刀对着空气虚劈;大副满脸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冯博士则痴痴地看着血池,喃喃自语;两名水手更是抱头嘶吼,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
连抬着的那个中毒昏迷的伤员,也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醒醒!都是幻觉!”林砚大声呼喊,但声音在幻象中显得飘渺无力。
他踉跄着走到罗根身边,用力摇晃他:“船长!醒醒!是孢子!”
罗根眼神挣扎了一下,猛地一甩头,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但脸上依旧带着惊悸:“他娘的……这鬼地方……”
就在这时,他们进来的那条通道口,传来了密集的、急促的脚步声和怪异的呼啸声!
土着追进来了!而且听声音,数量极多!
“必须立刻找到出口!”林砚嘶声道,强忍着越来越强烈的眩晕和幻象,跌跌撞撞地冲向刚才发现异常的那片岩壁。
他用手去推,岩壁纹丝不动。用刀柄去敲,声音沉闷。
难道猜错了?
身后的呼啸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通道口影影绰绰、戴着恐怖面具的身影!
绝望之际,林砚的目光落在了血池边缘几个看似随意摆放的陶罐上。其中一个陶罐的摆放位置,正对着那片疑似暗门的岩壁。
他脑中灵光一闪,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脚踢翻了那个陶罐!
陶罐碎裂,里面流出一些暗绿色的、刺鼻的液体。液体流向岩壁,所过之处,那些荧光苔藓迅速枯萎、黯淡。
与此同时,那片岩壁突然发出低沉的“嘎吱”声,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黑暗、向下倾斜的通道!通道内吹出的风,苦味和腥气更加浓烈,但也带着一丝……更加清新、截然不同的草木气息?
“这里!快进来!”林砚狂喜大喊。
罗根等人也勉强从幻象中挣扎出来,看到打开的暗门,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连忙搀扶着伤员,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最后一个水手刚冲进通道,土着的前锋已经冲进了岩洞!他们看到打开的暗门和正在消失的林砚等人,发出愤怒的咆哮,加速冲来!
“关门!”罗根吼道。
林砚和两名水手用力去推那滑开的石门,但石门极其沉重,关闭缓慢。眼看最近的土着已经冲到数步之外,狰狞的面具和锋利的黑曜石矛尖清晰可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通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兽吼!
那吼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威严和狂暴,让冲过来的土着们动作齐齐一滞,眼中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甚至有些土着直接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趁此机会,林砚等人用尽最后力气,终于将石门“轰”地一声彻底关闭!将土着们的怒吼和那令人心悸的兽吼,一同隔绝在外。
通道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荧光棒微弱的光芒。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前方,是未知的、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黑暗,以及那一声预示着莫大危险的……恐怖兽吼。
林砚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浑身冷汗涔涔,心脏狂跳。刚才那兽吼……是什么?难道这鬼哭岛深处,真的存在着记载中的“守护异兽”?
而他们,正主动走向它的巢穴。
与此同时,在江南的深山激流中,苏婉清一行人的逃亡,也到了生死关头。
顺流而下虽然节省体力、掩盖气味,但山涧水流湍急,暗礁丛生,极其危险。他们乘坐的简易木筏几次差点撞上礁石散架,所有人都被冰冷的河水浸透,冻得嘴唇发紫。
囡囡被“灰隼”用绳索牢牢绑在背上,小脸煞白,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下面翻滚的白色浪花。苏婉清死死抓住木筏的边缘,指甲抠进木头里,心中不停地祈祷。
身后的追兵似乎暂时被甩开了,但谁也不敢放松。
就在木筏冲过一个急弯,前方水势稍缓时,负责观察前方的“灰雀”忽然脸色大变:“不好!前面是断崖!瀑布!”
众人悚然望去,只见前方不到百丈,河道陡然中断,水流化作一道白练,坠入下方弥漫的水雾之中,隆隆的水声震耳欲聋!
“靠岸!快靠岸!”“灰隼”厉声喝道,拼命用一根长竿撑向右侧岩壁,试图让木筏靠向岸边。
但水流太急,木筏失控地打着旋,飞速冲向瀑布边缘!
眼看就要坠落!
“跳!”“影”嘶哑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解开了与木筏的固定,猛地扑向苏婉清,在木筏坠崖前的最后一刻,抱着她,奋力向右侧一块突出的岩石跃去!
“灰隼”也同时发力,背着囡囡,跃向另一块岩石。
“灰雀”和受伤的骑兵则慢了半拍,随着失控的木筏,一起坠下了瀑布,瞬间被翻滚的白浪吞没!
“灰雀!!”苏婉清被“影”死死抓住,挂在湿滑的岩石上,看着同伴消失在瀑布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灰隼”背着囡囡,险险落在另一块岩石上,也是脸色铁青。
他们暂时逃脱了坠崖的命运,但“灰雀”和那名忠诚的骑兵生死未卜,而他们自己,也困在了这瀑布半腰的绝壁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脚下的岩石湿滑,头顶是轰鸣的瀑布,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水潭。
绝境,再次降临。
囡囡被吓坏了,在“灰隼”背上哇哇大哭,向着苏婉清伸出小手:“娘亲……囡囡怕……囡囡要娘亲……”
苏婉清泪流满面,想要过去,却被“影”死死拉住。两块岩石之间,是汹涌的水流和数丈宽的深渊。
“夫人,抓紧!我先想办法固定!”“影”的声音因为用力而颤抖,他肩胛的伤口恐怕已经崩裂,鲜血混着雨水,顺着岩石流下。
而就在他们陷入绝境,苦苦挣扎之际,瀑布上方的崖顶,出现了几个手持弓弩、眼神冰冷的身影。他们似乎早就等在这里,如同耐心等待猎物落网的猎人。
为首一人,正是之前那个面容阴柔的中年太监,他俯瞰着下方挂在绝壁上的苏婉清母女和护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满意的笑容。
“跑啊?怎么不跑了?”他的声音尖细,穿透瀑布的轰鸣,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个人的耳中,“杂家可是……等了你们好久呢。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少吃点苦头。尤其是……那个小丫头。”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锁定了在“灰隼”背上哭泣的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