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李老太爷,方言几人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马车分作两列,缓缓驶离码头。
前头一辆,车厢宽敞,锦垫软枕,坐着李矜和李老太爷两人。
后头一辆略小些,则是方言和李焱挤在一处。
李焱自从见了自家太爷爷后,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瘫在车厢角落,时不时低声自语。
“完了完了……太爷爷到了武昌!我们的事情,一定会暴露的!一定会!”
“要是被他知道,我们两个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恐怕要被丢到江里去喂鱼!”
看着李焱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方言没有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慌什么?天塌下来,不还有我这高个子顶着?”
李焱哭丧着脸。
“你顶?”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丢到江里都扑腾不了几下,你怕是到时候还要我去救,拿什么顶我?”
方言忽的一笑,拿起折扇轻轻敲打了一下李焱的手臂。
“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到我们把刘诚击退之后他才来。”
“就这时机,恐怕……未必是来问罪的!”
李焱一怔:“方兄你猜到什么了?”
方言靠回车壁,望着车顶,悠悠道:“小卒过河,就是车啊!”
“要想下好一盘棋,这车,可是不能随意丢的!”
听着方言的解释,李焱陷入了沉思。
车?
方兄要是车,他李焱,岂不是就是马?
车的旁边,放的不就是马吗?
车进则马随,互为犄角则攻势加倍!
他们两人在武昌对杨党狗贼嘎嘎乱杀!
他太爷爷定然是听到了己方的风声,过来称赞两人的。
李焱的心,也跟着松了下来。
毕竟有着功劳傍身,再这么着。这谋逆的大罪暴露了,也能靠着这个功劳减少一二不是?
至少,不用丢到江里去喂鱼了吧?
而在此时的前头马车内,气氛相比方言两人,却是轻松不少。
李成阳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李矜则端坐对面,亲手为太爷爷温茶。
“太爷爷,喝口茶,解解乏。”
李成阳睁眼,接过茶盏,目光落在孙女脸上。
见她虽然手中不停,但一双眸子却时不时朝车窗外瞟。
那方向,正是后车。
老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抿了口茶,忽地开口:“矜儿啊。”
李矜收回目光,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太爷爷?”
“你觉着……方言这小子,如何?”
李矜手中茶壶微微一颤,茶水溅出。
她忙放下茶壶,抽出帕子擦拭,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太爷爷……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成阳将她的窘态尽收眼底,心中了然,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矜儿,你说……若是把你许给他,如何?”
“太爷爷!!!”
李矜猛地抬起头,整张脸瞬间红透,连耳根脖颈都染上了霞色。
她慌忙摆手,声音都慌乱了起来:“您、您莫要胡说!”
“这……这怎么可能!”
“方公子他和我老是吵架,我们两个合不来……”
说着,说着,李矜的头,就不自觉的低了下去,声音也小了许多。
李成阳笑眯眯的看着李矜的反应,心里门清似的。
早在好久之前,他就从孙媳妇林氏那里得知李矜看上方言的消息。
现在看到李矜这反应,心中更是确定了几分。
他随即又打趣道。
“既然矜儿不喜,那咱们现在便调头回去,坐船回江陵。这武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太爷爷!”李矜急得下意识拉住他的袖角,“您、您怎么说走就走……”
话一出口,她见李成阳眼底闪过的了然笑意,顿时明白又被戏弄了,脸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忙松开手,垂眸不语。
李成阳看着她这副模样,摇头轻叹:“女大不中留啊……终究是要嫁出去的。”
他回头望了望后方那辆马车,想起方言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又低声自语:“不过那小狐狸……倒也算是个不错的良缘。”
“若是乡试能中个头甲,便更好了。”
马车行至武昌城门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方言撩起车帘望去,只见城门口守卫比平日森严数倍。
一队队持枪兵卒立于两旁,对所有进出车辆行人严加盘查。
尤其是马车,几乎都要掀翻车辆仔细查看。
方言见此情景,却没多少忧色。
虽然李矜漂亮,但是和如墨气质相差巨大,被当成女贼的几率几乎可以为零。
很快,轮到他们接受检查。
一名兵卒上前,粗声道:“车内何人?下车接受查验!”
方言刚想下车去和那士卒交涉。
前方车厢内却传出李老太爷的声音:“老夫李成阳,携孙女进城。”
兵卒哪里听过李成阳的名声,依旧板着脸:“上头严令,所有车驾一律细查!请下车!”
气氛微微一凝。
就在这时,前车窗帘伸出一只苍老的手。
李成阳并未下车,只是从车窗内递出一物。
那并非金银,也非名帖,而是一面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令牌。
令牌样式古朴,正面刻着四个古朴大字,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而威严的光泽。
兵卒本不耐,刚想伸手,目光却扫过上面的字迹时,瞳孔猛地一缩,就连手中的武器,都差点拿不稳了。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凑近细看,待看清那四个字,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太子少师】
大齐朝,太子少师,乃东宫辅臣,正二品!
虽多为荣衔,可能得此衔者,无一不是德高望重、深得帝心的元老重臣!
这等人物,莫说他一个小小城门兵卒,便是武昌知府、湖广布政使亲至,也得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卑……卑职有眼无珠!冲撞老大人!罪该万死!”兵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连连磕头。
他身后其他兵卒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知踢到了铁板,纷纷垂首肃立,不敢再上前半步。
李成阳收回令牌,声音平淡无波:“老夫进城探亲,途经武昌。可还要查?”
“不敢!不敢!老大人请!快请!”兵卒头都不敢抬,连忙挥手示意放行,声音谄媚至极。
前车缓缓启动,畅通无阻地驶入城门。
后车上,李焱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太……太爷爷他……他什么时候成了太子少师?!”
方言也是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了然。
李家世代清贵,李成阳更是曾经位居礼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礼部尚书致仕后得个“太子少师”的荣衔颐养天年,并不奇怪。
在大齐,礼部尚书,可是最有可能入阁当阁老的职位。
李成阳曾经是礼部尚书,要是在致仕的时候没有一两个荣誉头衔傍身,那才是怪事。
只有得罪了皇帝的人,才会在致仕的时候,得不到荣誉头衔。
就差不多相当于上一世,当了一辈子的部级干部。在退休的时候涨半级,以处副国级待遇退休一样。
只是让到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老头每天深入简出的,总让方言以为他是被排挤出朝堂的。
看这样子,恐怕还是一个简在帝心的主。
“姜还是老的辣啊。”方言轻轻摇动折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李兄,看来你家长辈,比我们想的还要藏得深。”
李焱咽了口唾沫,看向前车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他到底是不是李家嫡孙了?
这么大的事,他太爷爷怎么就不给他说?他爷爷怎么不给他说?
是怕他拿着这个身份去仗势欺人吗?
他李焱要是知道自己太爷爷如此厉害!
怎么说,当初也要把那侯府的大门给全都卸下来才是!
太子少师啊!拿到这个荣誉的人,当今天下,又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