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房中。
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倒了杯凉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才觉得舒畅不少。
“还好,还好……”
“那娘们总算没蠢到家,没往我这儿跑……”
他正暗自庆幸,忽听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咔”声。
像是瓦片松动的声音。
方言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房梁之上,一道黑影晃了晃,随即“砰!”的一声,砸向了地面。
尘土飞扬中,一个黑衣身影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方言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那泰然自若的表情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活像一条脱了水的鱼。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黑衣,蒙面,身上带着流血的伤口,手中还死死攥着一柄长剑。
不是如墨是谁?
那娘们……
那娘们……
居然真他娘的飞到他家里来了?!
方言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这死娘们!是不将他方家害得满门抄斩,誓不罢休啊?
如墨吐着鲜血,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缓缓的递到方言身前。
“劳烦,找到董伯,将这玉佩交给他!”
方言看着那个玉佩,想要骂人的话语,突然卡在了喉咙之中。
他瞪着那枚玉佩,羊脂白玉,雕刻者四爪神龙,神龙张牙舞爪,将中间的那个“周”字死死包裹其中。
方言看着这个玉佩,整个人都仿佛进入了时间静止的状态。
他抬头看了看受伤流血的如墨,又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玉佩。
只觉得苍天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周王佩!
周王高明可是大齐“塞王”之一。
镇守边疆的传奇藩王!
他的封地在河南,又毗邻异族,一生都在和异族战斗。
战功赫赫的他,在异族中都被称为“神威天王”!
能够用上这玉佩的人,必定是周王的直系亲属!
而如墨这等年纪!除了给周王当女儿以外,还能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仿佛喉咙里面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憋足了口气,终于是突破了玄关开了口。
“你爹是周王高明?!”
如墨虚弱地点了点头。
方言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双眼开始虚幻。
这胸大无脑的娘们,还真他娘的是个郡主!!
还是传奇“塞王”周王的女儿!
堂堂郡主,带着人去刺杀朝廷钦差!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荒诞的现实!
方言回过神来,将如墨上上下下观察了一遍,随即叹息了一声。
“一生为国争战,镇守边疆,居然生了这么一个女儿......”
“周王,他老人家!不容易啊!”
......
翌日。
天还没亮,武昌城内就喧闹了起来。
一队队手持兵器的士卒从城外鱼贯而入,很快的就占领了城内的各个主要关口。
他们守在关口旁边,对着过往行人仔细盘查。
尤其是对那年龄不大,姿色上佳,胸前特别雄伟的女子,特别关注一二!
巡按御史刘诚遇刺,这等事情,可是通了天的大事。
不怪武昌府如此慌张,连城外的卫所都调进来了。
这要是一个处置不好!他们全武昌的官员,恐怕都要受到牵连。
好在此次刺杀的女贼特征特别明显,他们这些官员,都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可是听刘诚说了。
那刺杀他的女贼,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就是身材苗条,胸前两个巨物格外显眼。
昨夜战斗的时候,女贼也被刘诚所伤。
这身上带伤,又有如此明显特征的女贼,想要抓到,想来是不难的!
只是短短一会。
城墙脚下、茶楼门口、市集显眼处,都贴出了通缉文书。
通缉文书上的女子栩栩如生,苗条动人,虽然隔着一个面纱,大家都能感到那震慑人心的美。
特别是那胸前的特征,简直是明显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告示前聚拢着三三两两的百姓,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脸上俱是惊疑不定。
“昨夜真出大事了?”
“听说刘大人在长街遇袭,死了好几个随从……”
“这刺客什么来头?连钦差都敢动?”
“嘘!!少说两句,小心惹祸上身……”
方言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带着斗笠,站告示之前,看着这传神的画像,不由的撇了撇嘴。
没有想到,刘诚这看起来如此老实的家伙。居然在画道上面有此等造诣??
差一点就赶上他方言了!
要是在眼睛之上再轻轻点缀一二,岂不更好?
这刘诚啊!连画美人图这等奇淫技巧上都不如他方言。
还怎么和他斗?
随即他抚了抚头顶的斗笠,转身跟着杜冲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
小巷尽头,一扇不起眼的黑色木门前。
方言微微侧头,问向身旁的杜冲:“是这里?”
杜冲低声回应道:“董老头在工地和我关系好着呢,若东家你给的消息不错,就应该是这里!”
方言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
门内寂静片刻,随即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门“吱呀”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方言将斗笠稍稍抬起,显出面容,同时另一只手在袖中微动,掏出玉佩。
门内的眼睛在看到玉佩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一双带着褶皱的双手,迅速将两人拉进了院落。
院落之中,头发花白的董伯正胆战心惊的抚摸着玉佩,看向方言的眼神都带着几丝急迫。
“小姐......郡主她!她没事吧?”
方言走近了些距离,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道。
“现在在我家中呢!你们可有办法,救你家郡主?”
听到如墨平安的消息后,董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昨夜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现在郡主通过他人将玉佩带出,显然是没了生命危险。
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他就有了周旋的机会。
董伯在院内来回踱步,最终看了看手中的玉牌,泄了一口气,回头对方言说道。
“不日我就回河南去找王爷。”
“这段时间,还望方公子,多多照顾我家郡主!”
“董全,在此拜谢!”
说罢,他就低着头对方言鞠了一躬!
想到周王的处境,方言却皱了皱眉,上前半步。
“董叔,你这回去,又怎么救你家郡主?”
“周王藩邸在河南,无诏不得离封地!”
“就算你报信回去,王爷心急如焚,又能如何?”
“朝廷法度森严,藩王擅离封地是重罪!”
“派人过来?没有朝廷许可,王爷亲卫一过界,便可被视同谋逆!”
“在湖广这地界,没有名分,寸步难行!”
董伯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看向了京城方向,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按照规矩确实是如此!”
“要是王爷要进京去面见陛下呢?”
“前往京都,终究是要路过湖广的!”
“到时候王爷亲至,救下郡主又有何难?”
听着董伯的解释,方言一时愣在了原地。
周王去面见陛下?
一个藩王,能以什么名义去京城面见陛下。
大齐朝又无丧无喜的!
除非......
他想到了周王的身份!
他是塞王!是掌握兵权的塞王!
若是自愿上表削藩!
就有了面圣谢恩的机会!
方言看着董伯那痛苦的模样,方言越发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仆,只觉得一股震撼从他的背后直冲脑海。
周王高明,那位威震北疆、让异族闻风丧胆的“神威天王”,为了救这个胸大无脑的傻女儿……
竟然愿意,以交出兵权、自剪羽翼为代价,换取一个“路过”湖广的合理名分?!
就为了这么一个莽撞行事的女儿?
这……真的值得吗?
这般的父爱,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大齐朝,有如墨这女侠,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周王没了兵权,不就和楚王一样了吗?
甚至还不如楚王!
毕竟人家在大齐心腹湖广,是个逍遥王爷!
而周王,却是在边疆河南。
没了兵权!将来每日怕是要过得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