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砚搬进老单元楼的那天，搬家师傅在纸箱里翻出一面铜框旧镜。镜面蒙着层灰，雕花的边框氧化得发黑，他记得这是外婆留下的物件，小时候总见外婆对着镜子梳头，镜角还缺了块小口子，是他当年摔碎的。
“这镜子看着有些年头了，”搬家师傅擦了擦镜面，“小心别划到手。”许知砚接过镜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铜框，突然觉得掌心发僵——镜面上的灰擦去后，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慢慢梳头发，梳齿划过发丝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响起。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镜中只有自己的倒影，刚才的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概是太累了。”许知砚揉了揉太阳穴，把镜子靠在卧室的墙角，打算改天再清理。
接下来的几天，许知砚总在深夜听见梳头声。起初以为是隔壁的动静，直到某天加班到凌晨两点，他轻手轻脚走进卧室，看见墙角的旧镜亮着微光，镜中那个蓝布衫女人正背对着他，手里的木梳一下下划过乌黑的长发，而现实里的镜子明明倒扣在墙上，根本没对着光。
他壮着胆子走过去，刚要碰镜子，女人突然转过脸——那是张苍白的脸，眉眼间竟和外婆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角的那颗痣，位置一模一样。许知砚吓得后退半步，镜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镜面没碎，却多了道裂纹，正好从女人的脸中间划过。
第二天早上，许知砚发现镜子回到了梳妆台上，裂纹消失了，镜面上摆着把木梳，梳齿间缠着几根花白的头发。他拿起木梳，突然想起外婆去世前说过的话：“当年你外公走得早，我总对着镜子盼他回来，后来镜子就出了些怪事，夜里总听见有人梳头。”
那天下午，许知砚去了趟老宅子，找到外婆生前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里，夹着张黑白照片：外婆穿着蓝布衫，手里拿着那把木梳，身后的梳妆台上，摆着的正是那面铜框旧镜。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1958年冬，与君别，镜为证。”
日记本里还夹着张字条，是外公的字迹：“此镜为祖传之物，能映思念之人，若有一日我不归，你便对着镜子梳头，我定能看见。”许知砚突然明白，外婆当年听见的梳头声，或许不是幻觉。
当晚，许知砚把镜子擦得锃亮，放在梳妆台上。他坐在镜子前，学着外婆的样子，拿起木梳慢慢梳理头发。梳到第三下时，镜面突然泛起白雾，那个蓝布衫女人又出现了，这次她没有梳头，而是对着许知砚笑了笑，伸手递来一个小布包。
许知砚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接，指尖穿过镜面的瞬间，像是触到了冰凉的水。布包落在他手里，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陈”字——外公姓陈，当年和外婆定情时，两人各执半块玉佩。
“你是……外婆？”许知砚轻声问。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镜子里的自己，又指了指许知砚的胸口。他突然想起，自己脖子上戴着的，正是外婆留下的另一半玉佩。
就在这时，镜面里的女人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微光，和许知砚手里的玉佩融为一体。镜面恢复了平静，只有镜角的小口子还在，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第二天清晨，许知砚发现梳妆台上的镜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本外婆的日记本，扉页上新添了一行字，字迹和外婆的一模一样：“镜已归位，勿念。”
他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老槐树下，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和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并肩走着，男人手里拿着半块玉佩，和许知砚脖子上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
从那以后，许知砚再也没见过那面旧镜，也没听过梳头声。只是偶尔整理外婆的遗物时，会在日记本里发现一根花白的头发，和当年梳齿间缠着的那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