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赵老爷猛的一掌拍在了紫檀木桌上,茶盏滚滚落地“咔嚓”一声碎了。
把水泼在了昂贵的堂中地毯之上。
烛火被这股气势惊得一颤,灭了两根,还未出正月,本就寒冷的屋子里暖意更少了。
屋中其余仆人顿时屏息静气,缩头缩脑的往后退。
“你可知那李家是何等的权贵?”赵老爷声音不高,但是赵芸娘听来总像是一座山压在身上。
“李家其在朝中有官者,足足有七十二人。做到五品官的有十二个人,做到四品官的有七人,做到三品官的有五人,当今的丞相李大人,官居一品。”
“你可知,你嫁的那李良畴,是丞相亲侄,还是状元郎,前途无量,往后难道会薄待了你什么吗?”
你可知……你可知……
赵芸娘跪在堂下,脊背挺得笔直,雷霆怒火打在身上,一时有一些错乱。。
不是女儿,不是芸娘。
我是谁呢?
赵老爷话说到一半脸上突然显出更狰狞的表情,起身快步走到赵芸娘面前:“芸娘,你与我说,可是你已有了心仪之人,才不愿嫁那李良畴?若是有人,我自然……自然要再考虑考虑。”
赵老爷咬牙切齿,一下子便想到了十多天前拜访了两次的那小子。
若真是那人。
就算是买凶到军营里,也要将那人杀了。
赵芸娘听着这话,忽觉心上蒙了一片阴云。
或许从今日之前,赵芸娘恶心你们没有任何惦念的人,能够坦坦荡荡的否决这句话。
但今日听了花鞍那番话之后,自己也算是他私定终生,如此想来确实有错。
但这事情竟然是个错处,父亲应当是有所不容才对。
父亲一贯是恨不得他早日嫁进李家的。
赵芸娘心中觉得蹊跷,便抬头说道:“父亲,女儿没有心仪之人,只是今日出去时见到……今日打听了一番,听闻女儿要嫁的这个人行事风流,若入了李家的门,恐怕不是结亲,是结怨……”
“住口!”赵老爷高声调怒吼一声。
连外面停在枝上的雀鸟都扑翅飞走了。
赵夫人在一旁默默垂泪。
赵老爷猛的朝着赵夫人怒吼一句:“你看看,这便是你教出的好女儿?”
赵夫人脸上还挂着眼泪:“芸娘,哪家的少年郎没有先风流韵事呢?只要成家立业,必然会收敛婚嫁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忤逆你父亲,这么好的婚事,可是你父亲筹谋了百遍千番才寻来的。”
赵芸娘默默不语,望着母亲那张垂泪的脸问:“是吗?是也会像父亲这样一辈子只娶母亲吗?”
赵芸娘记得小时候,家中也是出现了一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后来才知道那是从其他旁支送来给父亲做填房丫鬟的。
可不出一两个月那些美貌丫鬟就会暴毙而死。
彼时赵芸娘还小,这些年又过的单纯便什么都没有去深想。
哪知一碰到这婚嫁之事,再想起那些往事来,并不是那么的干净了。
母亲忽然眼神躲闪,赵芸娘也叹了口气,可恨自己这十七年来竟然如此愚钝。
以往听闻其他贵人家里三妻四妾生的庶子庶女,闹得家宅不宁之时,总是暗暗欢喜自己盛得恩宠。
如今想来,赵府,赵氏一族,与那些人家没有丝毫不同。
赵夫人急急辩解:“就算那李良畴后娶了三妻四妾,我赵家出去的嫡女难道还压不住那群妾室?”
赵老爷冷哼一声:“这桩婚事不光是关乎你一人,更关乎我赵家将来,以及朝中各相牵连。你可知,若是你嫁进去了,对你哥哥的仕途有多少帮助?对我族所有士子有多少帮助。”
赵芸娘心彻底冷了,缓缓闭上眼睛:“哥哥的仕途,还要我去争么?”
忽然想起那花鞍来。出生寒门,战场上军名尘土,都是自己拼杀而来。
而所谓的簪缨大族,少不了女子的血肉穿针引线,最后的好处,却落在了为父,为兄,为弟,为夫之人的头上。
即使是这样,还要女子感恩戴德,说不过是仰赖父家夫家才得以存活。
冷风在屋外呼啸,赵芸娘想起她刚才在巷子口冷风里,听花鞍仓促而真挚的陈情之时,倒比在这里暖了很多。
巷子里的冷风吹在身上,跺跺脚,便缓过来了。
屋子里的寒意扎在心上,怎么都觉得痛感万分。
这番差别叫什么呢?
赵芸娘垂目深思,花鞍最后一句告别的话音响在脑海中。
“花鞍告辞,……珍重……”
珍重。
心被人捧着的感觉。
她走到最后回头时,花鞍还站在那里望着。
……
半个时辰前。
赵芸娘眼泪滚落的越来越急,花鞍越来越手足无措。
赵芸娘说得那句“我等你”,滚烫的赤诚如烈日当头,那横滞了多年的心头坚冰顿时化为春水潺潺。
“别哭……”花鞍上前一步,抬起手又僵在原地,实在不敢触碰,收了手,笨拙的重复着:“小姐,别哭,我……”
“花鞍定然不会让小姐就等,此番北征虽难,但是花鞍有自信能……一年时间之内,博命斩将夺旗,得了军功,皇帝便会亲赐勋假……”
花鞍越说越自卑,如此搏命,且算能赢,也不过只是得一些赏赐和功勋,如何能给心上人更多?
况且北地那群外族实在强蛮,早存了打进盛京之意,去岁皇帝御驾亲征,外族以所有兵力奋力围剿,花鞍也是险些丢了命。
“小姐,花鞍……”为何要耽误人家?
为何要她等自己?
何德何能要她等自己?
古往今来从军之人,大多马革裹尸难归故里,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之后做个孤魂野鬼,不劳人挂念流泪,干干净净多好?
芸娘本就出身富贵,前程锦绣,就算不是那孟浪的李公子,这盛京城中还有多少个高官权贵。
自己一个只会被认作侍卫的人……
“你什么?”见花鞍说一半不说了,赵芸娘抬起头,眼睛鼻子都哭红了,眼泪还要落不落的挂着,桃花怜水,清丽佳人。
“一年之内,花鞍定当带着更大的官职和功勋回京,向小姐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