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娘本就体质羸弱,从水里捞出来,病了大半年。
赵夫人哭了半个多月,日日要拿着棍子将赵老爷敲打一遍。
赵老爷既心疼妻子,又心疼女儿,无可奈何,眼看年关将近,在外赋职的儿子要回来了,便想着让儿子带着女儿出去走走。
正月初一的时候,赵芸娘还是不愿出房门,生怕再说起男女嫁娶之事,这半年来若有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说错了话,哪个不是被打出去的。
一直到正月十二,赵芸娘的兄长赵守风才回来。
赵芸娘纵然再带着怕,听见哥哥回来了,知晓自小便对她宠爱有加的哥哥定然站在自己身边,也不在家里闷着了。
赵守风得了父亲指示,知道要带妹妹出去散心,一口饭没吃,就往妹妹拿去,走到半道,忽然觉得不对。
往前一看,那家中花园的拱形墙后,赫然偷下一道人影。
定然是妹妹守在那等着吓自己。
见妹妹虽不见父母,但并未与自己心生嫌隙,赵守风心中实在开心。
赵守风清了清嗓子,问问身边的小厮:“轩竹!今日你回来路上可看见有什么好吃的了没?哎呀我真忘了,只想着回来见见妹妹,忘记给她带点儿好吃的了。”
赵守风说完,指了指那人影。
轩竹自小跟在赵守风身边在赵家长大,一看便知是小姐,立刻搭话。
“少爷你这怎么才想起来了!那街上可太多好吃的了,你坐在马车里没瞧见,我在外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第一样就是那芝麻花生馅的汤圆,我看见有人吃了,那糯米皮软嫩,一口咬下去,那馅儿趟出来,又香又甜……”
“你们俩!”赵芸娘从墙后挑出来,“你们俩个故意的!”
赵守风假装不知:“芸娘!你怎么在这?我正要去找你呢?正好,我一路上一口没吃,一到家就来找你了,我们一起去街上吃那元宵如何?”
赵守风带着赵芸娘,只兄妹二人出府。
赵芸娘跟着哥哥吃饱喝足,不愿回去,便开始猜灯谜。
左看右看,一个都没猜到。
赵守风在一旁候着,忽然看见了一人身着将军铠甲,但实在年轻,气宇轩昂,便想上前结识一番:“在下宣州州府赵守风,观将军气度不凡,敢问尊姓大名?”
青年人犹豫一瞬,行可个抱拳礼:“我叫花鞍,是陆恒将军麾下行军司马。”
“花鞍?花小将军!你就是与万人敌军之中救驾的那个!这么年轻!真是好胆色!”赵守风赞不绝口。
“兄台谬赞,我朝君主挂帅亲征,实在我等之幸,花鞍不过只是生了个好时代。”
“哪里哪里,将军年少有为……”赵守风正说着话,身后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呼喊:“哥——这个我猜出来了!”
赵芸娘喜上眉梢,像只灵活的小雀般跑过来,把她哥往回拽:“我解出来了!谜底是竹篮!”
花鞍看清那张脸,当下只觉如遭雷击,四围繁华夜景与喧闹顷刻如潮退去,只余少女音容笑貌。
是她?
又过去三年,少女好似身量长高了些,却显得更消瘦了。
花鞍心怦怦跳,跟了上去,注意到少女拉着那位赵守风的胳膊。
都姓赵,是兄妹?是她提起过的那个哥哥?
还是……她的郎君?
花鞍装作不认识赵芸娘,对着赵守风问了句:“这位姑娘是?”
赵守风:“正是家妹,性情顽皮,将军见笑了。”
花鞍松了口气,心中巨石落地。
“哪里!姑娘至情至真,女中豪杰。”花鞍斟酌词句。
赵芸娘只管将哥哥拉到那摊贩面前,高声念道:
“哥!你看着前两句,竹骨望断老病身,缚做炊前掷饼盆。这已经说是竹篮子了呀!后两句,瓜承清露水承尘,只我枯井一孤魂。看不太懂,但是感觉也差不多了。瓜果不都是放竹篮里面吗?什么水啊井啊的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赵守风问那卖花灯的商贩:“店家,你看我妹妹说的可准?”
商贩摇了摇头。
赵芸娘哀叹一声,抱着头继续想。
花鞍问:“店家,这猜谜如何猜的。”
“依照咱着儿的规矩,要么猜对,花灯分文不取拿回家,猜不对,那就只能付银子买喽!”
赵守风正要掏钱,被赵芸娘一把拦下:“不行,猜对了的才好玩!猜不对买回去也不好玩了!”
花鞍拿起那鱼灯上的纸条看了看,问到:“这可是说的一个民间故事传说?”
方才还气势高昂踩着竹凳的店家立刻严肃了:“哎,这位郎君!可不让帮忙的啊!”
“你知道?”赵芸娘一双秋水眸子往过来,花鞍只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告诉我。不然又不好玩了!”赵芸娘又急又气。
“这是民间的一个传说,说的是一位女子的故事,二位看起来出身富贵,或许没听说过。”花鞍提醒一番。
“哎呀!我不要了,这鱼灯一点也不好看了!”赵芸娘气愤跑了。
赵守风匆匆向花鞍告别,追着妹妹走了。
花鞍望着赵芸娘人影消失,对店家说,“这谜底可是苦竹女?”
店家默默不语,强颜欢笑,将那店中最精美的鱼灯挑下来,给了花鞍。
鱼灯精美小巧。
花鞍又买了藤条宣纸,回到空无一人的家,照着那鱼灯编了一夜,直至天明,做出来一个更大的。
……
“苦竹女。”
“那传说的故事是,竹女修成人形,嫁给了樵夫,将自己是手脚砍下,为樵夫做放瓜果饼食的篮子,为樵夫烧火做饭,被燥火烤干了水分,想要喝一口水,却实在无力,从灶房出来,一路往前怕爬,最后死在了井边。”
花鞍叹息一声,若是芸娘知道这个故事,他们在花灯节上便不会相遇。
若是芸娘知道这个故事,或许早就嫁给那状元郎了。
“芸娘当年,就应该像扔下那花灯一样,也将我扔下的,可惜是我死皮赖脸,做的错了。我连夜扎了个更大的鱼灯,以结交赵守风的由头,送到了赵府上。”
花鞍苦笑,“如今想来,真是荒唐,哪有人就带着一盏花灯,便去见心爱的女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