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A市的街道染得一片漆黑。
顾屿漫无目的地走在冷风中，红色针织衫里的t恤被冷汗浸湿，贴在单薄的身上，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凉。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楼道里那刺眼的一幕——秦旭的偏执、裴川的挣扎，还有那一个让他五脏俱裂的吻。
胃痛、心痛、头痛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高烧不知何时袭来，浑身的燥热与外界的湿冷反复拉扯，让他昏沉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每走一步，脚下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胃里的撕裂感一阵比一阵猛烈，疼得他下意识地弯腰，双手死死按住上腹，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咳得撕心裂肺，胸腔的震动牵扯着胃部的剧痛，眼泪混合着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嘴唇被他咬得渗出点点血丝，浓重的鼻音让他呼吸不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的灼痛与胸腔的闷痛。
“阿嚏！阿嚏——咳咳——”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高烧几度，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眼前的路灯、车辆、行人都变得模糊扭曲，耳边的鸣笛声、脚步声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体力在持续的疼痛与高烧中一点点耗尽，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越来越晃，最终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马路边。
“砰”的一声闷响，他的额头磕在坚硬的路面上，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意识瞬间陷入黑暗。
路过的行人惊呼一声，连忙停下脚步，有人拿出手机拨打了120，有人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浑身颤抖的模样，满脸担忧。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顾屿被紧急送往医院。
刺眼的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医生护士急促的话语，在他混沌的意识里交织。
他偶尔清醒片刻，只能模糊地感觉到有人在给他量体温、输液、做检查，胃里的疼痛被暂时压制，可心里的绝望却越来越深。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病房里一片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白色的病床上，映得他冷白的皮肤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
输液管里的液体缓缓流淌，顺着手背的血管蔓延，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医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份检查报告，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顾先生，你醒了？”
医生将一份报告递给他，“你这次是重感冒引发的高烧，体温最高到了40.2度，幸好送医及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顾屿接过报告，眼神空洞地扫了一眼，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感冒、高烧，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比起心里的疼痛，身体的不适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可就在这时，医生又递过来一份薄薄的纸张，语气严肃：
“顾先生，这是你胃部的检查报告，你看看吧。”
顾屿的手指微微一顿，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颤抖着接过那张纸，目光落在上面，瞬间僵住了。
诊断报告上的字迹清晰而刺眼，“胃癌中期”四个黑色的大字，像四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击碎了他所有的希冀与等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顾屿握着诊断书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在他手里皱成一团，他的眼神涣散，瞳孔放大，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从眼眶里涌出，砸在诊断书上，晕开了墨迹。
胃癌中期。
这四个字，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瞬间将他与裴川、与他们的未来、与那个精心装修的新家，彻底隔离开来。
他想起裴川在实验日志里写下的那些叮嘱，想起他说要好好学习肠胃医学，以后好好照顾他，想起他说要带他去美国做全面检查，想起他说要和他一起住进新家，晒太阳、看夕阳、过一辈子……
所有的承诺，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甜蜜，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
他的胃，终究还是垮了，垮得如此彻底，如此猝不及防。
顾屿蜷缩在床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浸湿了枕套。
他能想象到裴川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模样，他会焦急，会心疼，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照顾他，会放弃他的学业、他的前途，守在他身边。
可他不能。
他已经拖累了裴川这么久，不能再让他因为自己，毁掉本该光明璀璨的未来。
裴川那么优秀，他值得更好的人生，值得一个健康的、能陪他走很久很久的伴侣，而不是一个身患绝症、随时可能离开的累赘。
更何况，还有秦旭的存在。
秦旭年轻、健康、家境优渥，能给裴川他给不了的一切，能让裴川没有后顾之忧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或许，秦旭说得对，他和裴川之间，本就不该开始，这场禁忌之恋，终究要以他的退场告终。
顾屿深吸一口气，用力擦干脸上的眼泪。
他小心翼翼地将诊断书叠好，塞进枕头底下，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个残酷的现实藏起来。
他看着天花板，眼神里的震惊与绝望渐渐被一种决绝取代。
他决定了，不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裴川。
他要独自承受这一切，默默治疗，或者，默默等待生命的终结。
他要从裴川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因为那个吻而选择放手，让他能毫无牵挂地开始新的生活，哪怕那个新的生活里，没有他。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裴川”两个字亮得刺眼。
顾屿看着那个名字，百爪挠心，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裴川，对不起。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原谅我的懦弱与自私。
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了我那么多温暖与甜蜜，给了我一段值得回忆一生的爱情。
我们的新家很漂亮，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住了。
你的未来很光明，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终究还是输给了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