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灯光刺眼，顾屿在一片消毒水味中缓缓睁开眼时，输液管里的液体正顺着冷白的手背缓缓流淌，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高烧退了些，可喉咙的灼痛、鼻腔的堵塞依旧没缓解，最磨人的是胃里的隐痛，像细密的针，时不时刺得他蹙眉。
“醒了？感觉怎么样？”
裴母坐在病床边，语气温和，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王叔把你送过来时可吓坏我了，高烧快四十度，还胃出血，以后可不能这么硬扛了。”
顾屿张了张嘴，嗓子依旧沙哑得厉害，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眼底泛起一丝愧疚：
“阿姨……麻烦你了……咳咳……”
“跟我客气什么。”
裴母笑了笑，打开保温桶，浓郁的番茄牛腩香味飘了出来，“小川去美国前特意交代过，知道你爱吃这个，让家里阿姨给你做。你这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先喝点粥垫垫。”
白瓷碗递过来，温热的粥气氤氲在顾屿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粥熬得软烂，番茄的酸甜与牛腩的鲜香完美融合，是他最爱的味道。
可他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却觉得寡淡无味，舌尖像蒙了一层薄纱，尝不出半分往日的美味。
胃里的隐痛又开始作祟，他下意识地放慢咀嚼速度，指尖轻轻按住上腹。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波士顿的画面：公寓的厨房里，裴川系着围裙，把熬好的番茄牛腩粥舀进碗里，吹凉了才喂到他嘴边，眼神温柔得能溺出水来；他也会舀起一勺，故意逗裴川，等对方凑过来时，又调皮地收回手，看着裴川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再把粥喂给他。
那些互相喂饭的亲昵、唇齿间沾染的粥香、彼此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此刻都像锋利的碎片，扎得他心口发疼。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砸在粥碗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慌忙低下头，用勺子搅拌着粥，想掩饰自己的失态，可肩膀的颤抖却瞒不过裴母。
“傻孩子，哭什么。”
裴母递过纸巾，语气里满是心疼，“我知道你想小川，他也天天惦记你，视频电话没断过，昨天还跟我抱怨，说没法立刻飞回来照顾你。”
顾屿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沙哑着嗓子说：
“阿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也让裴川分心了……”
“说什么傻话。”
裴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很暖，“你们俩的事，小川跟我说了。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感情的事，从来没有什么禁忌可言，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阿姨就支持你们。小川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他认定的人，肯定错不了。”
裴母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顾屿的全身。
他一直担心裴川的家人最终会反对他们的感情，毕竟这是世俗眼中的“禁忌之恋”，可裴母的支持，让他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
可这份温暖，很快就被更深的自卑淹没。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看着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感受着胃里反复的不适。
他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一次次生病住院，让裴川担心，让裴母牵挂，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需要别人的照顾和迁就。
这样的他，真的配得上裴川吗？配得上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持吗？
“阿姨，我……”
“咳咳…咳咳咳…”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或许配不上裴川，可话到嘴边，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咳嗽震得胸腔发疼，也牵扯得胃里一阵抽痛，他弯下腰，难受得说不出话。
裴母连忙给他顺气，递过温水：
“慢点喝，别着急说话。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小川还等着回来跟你一起住新家呢。”
顾屿喝了口水，缓过劲来，重新拿起勺子，却再也没了喝粥的胃口。
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解锁后，小红书的推送弹了出来。
屏幕上赫然是秦旭的动态，配图是一张波士顿大学的奖学金证书，烫金的字体格外刺眼。
配文只有一句话：
“总有一天能配得上你。”
“你”是谁，不言而喻。
顾屿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瞬间坠入冰窖。
胃里的隐痛骤然加剧，变成了尖锐的绞痛，疼得他脸色瞬间惨白，指尖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
秦旭那么优秀，年纪轻轻就拿到了波士顿大学的奖学金，家境优渥，身体健康，有野心有能力，还能陪在裴川身边，为他提供更好的资源和支持。
而他呢？
躺在病床上，浑身是病，连一顿完整的饭都吃不下，只会让裴川担心，让他分心，除了一颗爱裴川的心，他一无所有。
“我真的……一无是处……”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裴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机屏幕，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顾屿的肩膀，语气坚定：
“顾屿，别胡思乱想。感情不是靠这些外在的东西衡量的，小川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家境，也不是你的健康。你在他心里，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可裴母的安慰，却像羽毛拂过伤口，丝毫缓解不了他心里的疼痛与自卑。
他知道裴川爱他，可秦旭的存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所有的不堪与渺小。
秦旭能给裴川的，他给不了；秦旭能做到的，他也做不到。
胃里的绞痛与心里的酸涩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蜷缩在病床上，双手紧紧按住上腹，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保温桶里的粥还冒着热气，可那份温暖，却再也暖不透他冰冷的心。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像个累赘，死死地拽着裴川，耽误他的前程，消耗他的感情。
或许，秦旭说得对，裴川值得更好的，而他，根本不配拥有这份禁忌的爱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病房里的灯光柔和，却照不进顾屿心底的阴霾。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疼痛与心里的绝望，第一次萌生了退缩的念头——或许，放手，才是对裴川最好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