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冷气调得适宜，可裴川靠在座椅上，眼皮紧闭，脸色却越来越白。
后背的钝痛早已不是单纯的撞击瘀伤，那股熟悉的、钻心的痛感正顺着脊椎蔓延——15岁那年攀岩意外跌落，腰椎磕在岩石上的剧痛，时隔七年，竟在这一刻被重新唤醒。
这些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养护，日常起居早已不受影响，连顾屿都不知道他腰椎有旧伤。
他不想让顾屿担心，更不想让这场越洋的陪伴，被自己的伤痛搅乱，只能全程装睡，双手悄悄藏在腿侧，指尖攥得发白，全身肌肉都在紧绷着抵抗那阵越来越烈的酸痛。
车子稳稳停在公寓楼下，司机帮着取下行李，裴川强撑着坐直身体，脸上挤出惯常的笑容，扶着顾屿下车时，动作看似自然，后背却早已冷汗涔涔。
公寓是一梯一户的格局，电梯直达19层，工作人员帮着把行李全部搬进屋内便礼貌告辞。
裴川支付完小费，转身关上门的瞬间，后背的痛感骤然加剧，他下意识地扶了扶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随即又立刻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着这间临时的小家。
客厅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波士顿的城市夜景，家具齐全且整洁，看得出房东打理得很用心。
但裴川此刻无暇欣赏，满脑子都是顾屿的身体。
他先扶着顾屿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胃部：
“胃还疼吗？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顾屿摇了摇头，目光却紧紧盯着裴川的后背：
“你呢？刚才在飞机上撞得那么重，要不要先歇会儿？”
“那算什么？”
裴川咧嘴一笑，故意挺了挺脊背，装作轻松的样子，“我皮糙肉厚，这点小磕碰根本不算事。你等着，我先给你点粥，再把床铺好，你赶紧躺着休息。”
他说着，拿出手机熟练地点开当地一家口碑不错的中餐厅，选了温热的南瓜粥和软烂的青菜瘦肉粥，又特意备注了“少油少盐，不要辛辣”，才放心地放下手机。
裴川转身从行李箱里翻出那个加热护腰带——出发前裴母特意塞给他的，说既能护腰也能暖胃，此刻刚好派上用场。
“来，戴上这个，暖暖胃。”
裴川帮顾屿系好护腰带，调整好温度，指尖触到顾屿的腰腹，依旧有些发凉。
他又快步走到卧室，拿出干净的床单被罩，动作看似麻利，却在弯腰铺床时，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他呼吸一滞，额角的冷汗瞬间滑落。
他咬着牙，硬生生把那阵痛感压下去，快速铺好床，转身对顾屿说：
“好了，你先去躺着，粥很快就到。这里有我收拾，不用你操心。”
顾屿看着他转身时微微僵硬的动作，心里越发不安：
“裴川，我一起来吧，你腰刚刚受伤了，别逞强。”
“真不用！”
裴川回头摆了摆手，笑容有些勉强，“我一个人很快就好，你赶紧休息，不然我该担心了。”
顾屿拗不过他，只能顺从地走进卧室躺下，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透过卧室的门缝，看着客厅里忙碌的身影。
裴川正弯腰打开行李箱，动作幅度不大，却能明显看出他在刻意控制，每一次弯腰、起身，都伴随着不易察觉的停顿，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打湿，贴在皮肤上。
顾屿的心紧紧揪着，刚想起身去帮忙，就听到客厅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瞬间跳下床，快步冲进客厅，眼前的景象让他心提到了嗓子眼。
裴川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双腿伸直，双手死死捂着后腰，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眉头拧成一团，嘴唇咬得发白，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痛苦，正龇牙咧嘴地忍着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川！”
顾屿惊呼一声，快步冲过去，蹲在他身边，伸手想扶他，“你怎么样？能起来吗？”
裴川想借着顾屿的力气站起来，可后腰一用力，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让他瞬间脱力，只能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得不像话：
“疼...动不了...”
顾屿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想用力把裴川扶起来，可自己的胃还隐隐作痛，浑身也没什么力气，试了两次，都没能将裴川扶起，反而让他因为动作牵扯，痛得闷哼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顾屿的声音带着哽咽，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裴川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而自己现在连扶他起来都做不到，实在太无能了。
他不再勉强起身，而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裴川的衬衫。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裴川的后腰上，一片青紫色的瘀伤赫然在目，范围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中心部位甚至泛着淡淡的发黑，显然撞得不轻。
可更让他心惊的是，裴川的腰椎部位，有一道浅浅的旧疤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顾屿的心猛地一沉，他是体育老师，常年和运动损伤打交道，自然知道，若是单纯的撞击瘀伤，以裴川壮硕的体质，绝不会痛到站不起来，更不会如此失态。
“裴川，”顾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轻轻抚摸着那道旧疤痕，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你实话告诉我，你之前腰椎是不是受过伤？”
裴川浑身一僵，痛苦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没想到，还是被顾屿发现了。
后背的痛感还在持续蔓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他再也撑不住，只能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虚弱：
“嗯...15岁那年...玩攀岩...不小心摔下来...磕到了腰椎...”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笑，眼底却满是无奈：
“本来恢复得挺好的...日常也没什么感觉...没想到这次...刚好撞到旧伤的位置...”
顾屿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裴川一路上的“没事”都是装的，那些僵硬的动作、苍白的脸色、隐忍的神情，都是因为这旧伤复发的剧痛。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都怪我...都怪我...”
顾屿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裴川的后背上，“如果不是我身体不争气，在飞机上差点晕倒，你就不会为了扶我撞到后背，旧伤也不会复发...都是我的错...”
他一边哭，一边小心翼翼地帮裴川揉着后腰，生怕自己用力过猛，会让他更疼。
裴川感受到后背的湿热，他转过头，忍着痛，伸手擦了擦顾屿的眼泪，声音温柔而坚定：
“别哭了...顾老师...不怪你...真的...能保护你...我一点都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