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流年观的鸡还没叫,云游子就背着包袱站在院门口了。
广晋子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广钧子、广虚子的牌位,还有那半包没吃完的辣条。少年眼睛红红的,却没掉眼泪,只是把腰杆挺得笔直,像棵刚经历过风雨的小树。
“真不再多待会儿?”沈晋军端着碗豆浆追出来,热气腾腾的,“我让小李鬼买了油条,刚出锅的,脆得很。”
云游子摆摆手,拂尘往胳膊上一搭:“不了,青云观那边还等着回话。广钧子和广虚子的事,得跟掌门说清楚。”他拍了拍广晋子的肩膀,“这孩子长大了,回去得让他多练练剑,别总想着吃。”
广晋子瓮声瓮气地说:“观主,以后有机会,我还来吃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上次沈晋军做饭,把鸡蛋炒成了炭块,他愣是吃了两碗,说有烟火气。
“一定一定。”沈晋军笑得眼角发酸,往他兜里塞了袋牛肉干,“路上吃,垫垫肚子。”
送他们到巷口,看着师徒俩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沈晋军突然觉得手里的豆浆不那么热了。叶瑾妍在桃木剑里轻轻叹了口气:“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知道。”沈晋军吸了口豆浆,“就是有点不习惯,昨天还吵吵嚷嚷的,今天就冷清了。”
回到观里,就看见青松子正指挥着清风道长和玄珺子收拾东西。老道的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些什么,清风道长背着个大木箱,里面装着明月道长的牌位,走得格外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玄珺子拎着个小篮子,里面是给龙虎山老祖宗带的糖葫芦——玄清子爱吃这个,上次沈晋军送了两串,老头硬是把珍藏的《符箓大全》借他看了三天。
“道长,这糖葫芦路上别偷吃啊。”沈晋军逗她。
小姑娘脸一红,把篮子抱得更紧了:“才不会,这是给老祖宗的。”但她偷偷往嘴里塞了颗山楂,酸得眯起了眼,像只偷吃到蜜的小松鼠。
青松子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一声:“小友,我们也该走了。龙虎山那边还等着汇报,黑月会虽然退了,但横江市的事得跟掌门说道说道。”他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塞给沈晋军,“这是土地爷给的糯米,上次你说缺这个,让我捎给你。”
沈晋军打开一看,糯米白花花的,还带着点泥土味,显然是刚从地里收的。“替我谢谢土地爷。”他心里暖烘烘的,“下次来,我给您炖糯米鸡。”
“得嘞。”青松子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到时候多放俩鸡腿,贫道牙口还行。”
清风道长走到沈晋军面前,把木箱往地上一放,对着他拱了拱手:“金土流年,明月的仇,多谢你帮忙报了。以后有需要龙虎山的地方,尽管开口。”老头的声音有点哑,眼眶红得像兔子。
“应该的。”沈晋军赶紧回礼,“您路上保重。”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沈晋军突然发现,院子里好像空了一大块。昨天还挤得转不开身的正殿,现在就剩下他和几个没走的人,连空气都安静了不少。
广成子蹲在鱼缸边,正给龟丞相和丞相夫人喂龟粮,胖子的手指太粗,撒得满地都是。“我说老龟啊,”他对着乌龟念叨,“昨天人多,你们不敢出来,今天没人了,出来溜达溜达呗。”
龟丞相把头缩在壳里,理都不理他,倒是丞相夫人伸了伸脖子,叼走了他掉在地上的龟粮,吃得慢悠悠的,像在炫耀。
广颂子坐在门槛上,铁尺在手里转着圈,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道浅浅的疤痕——那是跟黑月会打斗时留下的,他总说这是勋章,比广成子的肥肉好看。
消失的圈圈从西厢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块抹布,正擦着门框上的灰尘。她换了身浅蓝色的旗袍,领口绣着朵兰花,看着比平时柔和了不少,银线在指尖绕了个圈,像在玩一根漂亮的绳子。
“突然冷清下来,有点不习惯。”她轻轻开口,声音细细的,像风吹过树叶。
广成子一听,从鱼缸边回过头,手里还捏着颗龟粮:“嗨,冷清啥?这不还有我们俩嘛!”他拍了拍广颂子的肩膀,“我跟我哥在这儿陪你,保证比昨天还热闹。”
广颂子白了他一眼:“就你?昨天撒胡椒粉差点把自己呛死,还热闹呢,我看是添乱。”
“我那是战术!”广成子不服气地嚷嚷,“要不是我撒胡椒粉,你能趁机打倒那几个僵尸?”
“那是我自己厉害。”广颂子把铁尺往腰上一别,站起身,“走,哥给你露一手,今天中午我做饭。”
“别介!”广成子赶紧摆手,“你上次做饭,把锅都烧穿了,差点把流年观点了。还是我来吧,我会西红柿炒鸡蛋。”
“你那叫炒鸡蛋?”广颂子嗤笑,“那叫焦炭炖鸡蛋,狗都不吃。”
两人吵吵嚷嚷地往厨房走,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倒真把冷清驱散了不少。沈晋军看得直乐,刚想跟过去看热闹,被叶瑾妍踹了一脚——桃木剑震得他手心发麻。
“笑什么笑,快去看看他们,别真把厨房点了。”叶瑾妍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却藏着笑意。
“知道了知道了。”沈晋军举着剑往厨房走,刚到门口,就看见广成子正往锅里倒酱油,倒了小半瓶,还嫌不够,又挖了勺盐,看得沈晋军眼皮直跳。
“我说胖子,你这是做饭还是腌咸菜啊?”他赶紧拦住。
广成子一脸无辜:“咸点好吃,下饭。”
广颂子从后面踹了他一脚:“一边去,看我的。”他拿起西红柿,“啪”地往案板上一拍,汁溅了广成子一脸,像抹了胭脂。
“你故意的!”广成子抹着脸嚷嚷,抓起个鸡蛋就往广颂子身上扔。
鸡蛋在广颂子胸前炸开,黄澄澄的蛋液流了一肚子,像穿了件花马甲。广颂子也不恼,抓起个土豆就扔回去,正好砸在广成子的脑袋上,土豆滚得满地都是。
沈晋军看得直摇头,刚想劝架,就见消失的圈圈走过来,手里拿着块抹布,慢悠悠地擦着溅在墙上的蛋液。她没说话,嘴角却微微翘着,像偷偷藏了颗糖。
小飞从房梁上跳下来,手里抓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吃着,看得津津有味:“打架好玩,比看动画片有意思。”
菟菟抱着根胡萝卜,蹲在门口看热闹,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口,含糊不清地说:“要打就用胡萝卜打,这个软,不疼。”
沈晋军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的闹剧,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人虽然走了不少,但留下的都是能闹到一块儿的,热热闹闹的,像个家。
叶瑾妍的声音从桃木剑里传来,带着点温柔:“别看了,过来帮忙收拾,不然中午真没饭吃了。”
“来了来了。”沈晋军笑着走过去,从广成子手里抢过酱油瓶,“还是我来露一手吧,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西红柿炒鸡蛋。”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满地的土豆和鸡蛋壳上,映出点点金光。广成子和广颂子还在吵,小飞的薯片咔嚓响,菟菟的胡萝卜啃得脆生生的,消失的圈圈站在门口,银线在指尖闪着光,像串断了线的星星。
流年观的院子里,风一吹,挂在屋檐下的铃铛“叮铃铃”地响,像在笑。沈晋军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赖。
至少,不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