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放下筷子,瓷器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不高,带着明显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老大……我……不好意思。”
这句道歉没头没尾,却又似乎包含了太多……
恺撒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也放下了银匙。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拖延时间,好让接下来的话语更清晰地组织。当他再次抬头看向路明非时,冰蓝色的眼眸里已是一片平静而在平静之下……是什么看不懂的心绪。
“其实……没什么好道歉的。” 恺撒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该说‘不好意思’的,或许是我。”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审视那段并不纯粹的过去。
“苏晓樯说的……虽然难听,但大体没错。我和诺诺之间……确实存在问题。从开始,到现在。” 他承认得很直接,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试图粉饰太平,“感情的基础或许就不够坚实,后来的发展也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包括……” 他看向路明非,目光坦然,“包括那些本应属于你的付出和荣耀。”
路明非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恺撒抬手制止了。
“你做的事情,就是你做的。在那些‘真相’面前,任何否认和逃避都显得可笑。三峡,北京,东京……尼伯龙根,那些豁出性命的时刻,那些力挽狂澜的瞬间,是你,路明非。这一点,我无法,也不会去抹杀或抢占。”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切割一块与自己无关的腐肉,“那是你用命换来的,理应得到承认。我以前……不知道,或者说,不愿意知道得太清楚。现在,我知道了。”
“老大就是老大……” 路明非下意识地开口,似乎想习惯性的恭维。
“你别来这一套。” 恺撒打断了他,声音不高。他身体微微前倾,冰蓝色的眼眸看向路明非,很认真。
“事情已经发生了,因为种种原因,有些是阴差阳错,有些是……更高层面的不可抗力。这没办法。过去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路明非和恺撒·加图索,那些共同经历过的战斗,那些在卡塞尔的日子……我不会否认。你依然可以叫我‘老大’,我们也依然是能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停顿了几秒,仿佛在权衡措辞,最终,还是决定将某些事说得更清楚些。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多了份不容置疑的郑重:
“但是,” 他盯着路明非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冷硬而分明,“同样的,有关于诺诺的事情,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退让。如果你让她蒙受了委屈,又或者因为你的任何决定、任何身份、任何‘不得已’,而让她陷入本不该有的困境、痛苦之中……那我同样会——”
话到这里,他骤然停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后面更直白、或许也更伤人的威胁咽了回去。再说下去,就不只是男人之间的警告,而可能变成对诺诺自身意志和选择的一种不尊重,仿佛她是一件需要被争夺、被评判归属的物品。这是恺撒·加图索的骄傲所不允许的。
未尽之言悬在半空,但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在诺诺这件事上,他仍是竞争者,绝不会因为对方是“黑王”或是别的什么,就自动放弃立场。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对自己感情的交代。
短暂的沉默被恺撒自己打破。他仿佛厌倦了这种针锋相对的交谈。他重新拿起筷子,动作有些用力地夹起一块凉掉的叉烧,目光落在食物上,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好了,吃饭,吃饭。”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路明非下达指令,“菜都凉透了。”
他咀嚼着那块滋味欠佳的叉烧,咽下之后,才语气硬邦邦的又补充了一句,像是临时才决定似的:
“虽然,我刚才说了,我还是认你这个兄弟。但是——” 他抬起眼皮,瞥了路明非一眼,“我这两天,不想和你说话。看见你就烦。”
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位贵族继承人或屠龙精英该说的话,倒更像两个闹了别扭的少年在赌气。很幼稚,也很……合时宜。
路明非看着恺撒这副样子,先是怔了怔,随即,眼底深处那点复杂的情绪渐渐化开。
他没有试图解释,也没有反驳,更没有不识趣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只是非常配合地、顺从地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筷子,也夹了一块菜,乖乖地塞进嘴里,咀嚼,吞咽。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个课堂上被老师警告后老实听话的学生。
……
“师姐!师姐你等等!你要干嘛?!” 苏晓樯被诺诺拽着胳膊,一路半拖半拽地往宿舍楼走,心里七上八下。诺诺自从出了包厢,脸上就挂着一种高深莫测、混合着兴奋和某种诡异的笑容,一言不发,只是脚下生风,拽得苏晓樯踉踉跄跄。
“那当然啊!” 诺诺头也不回,忽然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句,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什么当然?我问你到底要干嘛!要不你先放开我,我自己能走的?” 苏晓樯试图挣扎,奈何诺诺的手像铁钳似的。
“嗯,当然啊。” 诺诺又应了一声,完全答非所问,脚步更快了。
“啊——?!” 苏晓樯彻底懵了,这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很快到了宿舍门口,诺诺利落地刷卡、推门,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不由分说地把还在试图理清状况的苏晓樯一把推了进去,反手“咔哒”锁上了门。她转过身,背靠着门板,双手抱胸,酒红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苏晓樯,脸上终于露出了“图穷匕见”的、带着十足“赢荡”的笑容:
“你现在都落在我手里了,还一直在问我,要干嘛!那我只能好好的成全你了啊!”
苏晓樯看着她这架势,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上了冰凉的衣柜:“不、不是……师姐,咱们有话好好说,刚才在饭桌上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我那是为了大家好……”
“解释得很清楚,效果拔群。” 诺诺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迈开步子,朝着苏晓樯逼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所以,现在是我好好报答你的时间了啊。”
就在这时,宿舍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只见客厅沙发上,苏茜正像一滩失去梦想的史莱姆,软绵绵地瘫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无聊的综艺节目,手里抱着一包开封了却没吃几片的薯片。听到开门和说话声,她才慢半拍地、动作迟缓地转过头,看到进来的诺诺和被拽进来的苏晓樯,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她呆呆地看着的两人好几秒,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滑下来,光着脚,机械地走到门口鞋柜边,拿出两双拖鞋,一双放到诺诺脚边,一双放到苏晓樯脚边。做完这一切,她又抬起头,看看诺诺,又看看苏晓樯,慢悠悠地问,声音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懵懂:
“……这是……啥情况?”
诺诺换上拖鞋,顺手揉了揉苏茜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然后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指向一脸警惕的苏晓樯,宣布道:
“妞!别发呆了!赶紧打起精神,准备准备!接下来,就是‘正义的二打一’了!”
“二打一?打谁?为什么……?”苏茜更懵了。
“那还用问吗,我的傻妞!” 诺诺立刻接话,脸上扬起一个混合着恶作剧和某种微妙醋意的灿烂笑容,伸手指向苏晓樯,语气夸张,“当然是我这位好妹妹啊,今天在饭桌上大杀四方的苏晓樯同学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酒红色的眼眸闪着促狭的光,凑近苏茜,开始控诉苏晓樯的罪过:
“你都不知道,她从饭店出来,这一路上,拽着我的胳膊,贴得可近了,小嘴叭叭的就没停过,一个劲儿地问‘师姐你要干嘛’……这不明摆着是在‘勾引’我吗?这我能忍?”
“你诽谤啊!我哪有!” 苏晓樯一听,瞬间炸毛,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我那是被你强行拽出来的!我不问你要干嘛我问谁?!!”
“哦?是吗?” 诺诺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微微歪头,脸上露出一种小人得志的表情,然后,她刻意地、一字一顿地,用某种加重了特殊意味的语调,重复了苏晓樯刚才的话:
“你、不、是、一、直、在、问、我、要、干、嘛——”
她特意在“干”这个字上加了重音,拖长了尾调,让原本普通的疑问句瞬间沾染上了某种暧昧不清、引人遐想的色彩。
“对……等等!” 苏晓樯下意识地点头,点到一半猛然刹住,眼睛瞪得溜圆,终于反应过来那语调里的不对劲,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不对!为什么你和我说这句话的声调完全不一样?!你、你你你……你”
“我猜呢?” 诺诺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甚至带上了点小恶魔般的得意,她不再给苏晓樯辩驳的机会,朝着她迈近一步,又一步,将对方逼得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
诺诺伸出双手,轻轻撑在苏晓樯身体两侧的墙面上,将她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酒气和某种清冽香气的味道笼罩下来,酒红色的发丝有几缕垂落,几乎要扫到苏晓樯通红的耳廓。
“我猜……” 诺诺压低了声音,气息轻轻拂过苏晓樯的耳尖,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些人,就是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其实好奇得不得了,对吧?”
苏晓樯被她困在方寸之间,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和温度,看着诺诺眼中那复杂难辨的光芒,心跳如擂鼓,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睫毛在紧张地扑扇。
而站在稍远处的苏茜,目睹了全过程,此刻看着被“壁咚”在墙上、脸红得快要冒烟的苏晓樯,又看看诺诺那副模样,原本的懵懂渐渐被一种新奇和……隐约的兴奋所取代。好像……有点理解这里面的乐趣了?虽然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就在这气氛旖旎到极点之时——
诺诺忽然轻笑一声,撑在墙上的手闪电般伸出,目标却不是苏晓樯的脸,而是她身上那件宽松休闲外套的拉链!
“哎你——!”
“唰啦!”
苏晓樯的惊呼和拉链被迅速拉下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开始咯!” 诺诺眼中光芒大盛,带着快意和兴奋,手指灵活地开始对付苏晓樯外套的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