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主屏幕上,代表全球铑现货和期货价格的曲线,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已经走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陡峭角度。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右下角那个小小的视频窗口——那是“暗影”小队从南非传回的实时画面。
画面上是南非布什维尔德杂岩体的一处重要铑矿运输枢纽。深夜的矿区公路上,三辆装载着粗炼铑锭的重型卡车正缓缓驶入一段狭窄的山谷路段。突然,前方山体毫无征兆地发生小规模塌方,碎石和泥土瞬间堵塞了道路。
“行动完成。塌方规模控制在安全范围内,无人员伤亡,但道路完全阻断,预计清理需要四十八小时以上。”血狼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平静得像是在汇报天气预报。
几乎在同一时刻,桑托斯将军的加密讯息也传抵:“神使,东部山脉的加密勘探确认了铑矿化带的存在。初步评估显示,该矿化带的潜在储量……足以影响全球百分之五到八的供应预期。消息已按您的要求,通过可信但无法追溯的渠道,传递给三家国际矿业分析机构。”
楚靖远坐在指挥席上,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大屏。
“时机到了。”他轻声说,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启动‘熔炉’计划第一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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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金属交易所的场外交易市场,通常是个相对冷清的地方。铑的交易大多通过私下协商完成,价格波动以月计而非以小时计。但此刻,几家主要做市商的交易终端上,开始出现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买入指令。
这些指令来自开曼群岛、列支敦士登、新加坡等多个离岸账户,每笔规模都不算巨大,但出现的频率和持续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买入价从每盎司一万三千美元开始,稳步上推。
起初,市场并未太过在意。铑价过去半年一直在每盎司一万两千到一万四千美元区间震荡,这样的买单虽然密集,但总金额尚在正常波动范围内。
变化发生在上午十点。
一则来自南非的紧急通讯稿被几家专业矿业媒体同时发布:“布什维尔德矿区主要运输干道因突发地质灾害中断,至少三家主要生产商的精炼铑运输受阻,具体恢复时间未定。”
市场微微骚动。
紧接着,半小时后,一家在国际矿业圈颇具声望的分析机构发布了一份简短的行业快评,标题赫然是:“新玩家入场?中非地区疑似发现具经济价值的铂族金属矿化带,或改变长期供应格局。”
快评中没有具体国家和公司名称,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潜在可采储量”数字,足以让任何业内人士心跳加速。
两则消息如同两块先后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伦敦市场率先反应。原本温和的买盘突然变得汹涌,那些分散的离岸账户此刻仿佛收到了统一指令,开始以阶梯式价格疯狂扫货。每盎司一万三千五百、一万三千八百、一万四千……
“不对劲。”伦敦某大型贸易公司的资深交易员盯着屏幕,额角渗出细汗,“有人在囤货,而且他们好像……提前知道了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纽约市场的电子交易平台也爆发出密集的交易提示音。同样的买入模式开始在大西洋彼岸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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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环亚资本总部。
詹姆斯·卡特站在交易大厅的二楼玻璃幕墙后,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铑价曲线正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向上攀升。
“南非的消息核实了吗?”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核实了,老板。”助理的声音带着颤抖,“塌方是真的,但……但发生的时间太巧合了。而且我们的内线说,塌方现场的痕迹有些……不太自然。”
“那个矿化带的消息呢?”
“还在查,但那三家分析机构的口径非常一致,不像是空穴来风。关键是……”助理咽了口唾沫,“市场上突然冒出来的这些买单,它们分散在上百个账户里,但操作模式高度相似。我们尝试追踪了几个源头,最终都指向层层嵌套的空壳公司。”
卡特一拳砸在玻璃护栏上,昂贵的钢化玻璃发出沉闷的震颤。
“是楚靖远。”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他提前布局了。南非的事故,那个所谓的矿化带消息,还有这些该死的买单……全都是计划好的!”
“我们要跟进吗?”交易主管抬头问道,“以我们目前的资金,如果现在进场做多,还能分一杯羹……”
“愚蠢!”卡特厉声打断,“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拉抬价格,手里肯定握着我们不知道的底牌。现在进场,就是给他送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查!动用一切资源,我要知道桑托斯那个军阀的地盘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联系我们在欧洲的盟友,奥尔斯顿家族必须立刻动用他们的政治影响力,我要看到欧盟方面对铑供应链的‘稳定性关注’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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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指挥中心。
“卡特方面开始反制了。”维克多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他们在动用政治资源,试图制造‘监管关注’的舆论压力。欧洲方面有几个声音开始质疑近期铑价波动的‘合理性’。”
“意料之中。”楚靖远神色不变,“启动b计划。让克莱顿·霍克先生那边可以行动了。”
半小时后,美国德克萨斯州。
克莱顿·霍克——那位身材魁梧如熊、掌控着北美最大私营矿业帝国的德州巨头——罕见地出现在财经媒体的镜头前。他正在休斯顿自家牧场的机械仓库前接受采访,背景是庞大的矿用设备。
“供应链中断?潜在的新矿源?”霍克对着镜头,粗犷的脸上露出标志性的、带着牛仔气息的笑容,“听着,孩子们,这就是全球化的现实。铑不是土豆,你不能指望它永远便宜又充足。我的公司已经签署了长期采购协议,以确保我们的生产线不会因为某些……‘意外’而停工。”
记者追问:“您是否在暗示,近期价格上涨是合理的?”
霍克咧嘴一笑:“我是个商人,不是预言家。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有人认为可以通过政治手段来压制一种全球年产量不到三十吨、却支撑着万亿美元产业的金属的价格……那他最好先想想,汽车制造商、化工厂和航空公司的老板们会不会答应。”
这段采访被精心剪辑后,通过霍克控制的媒体网络迅速传播。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北美工业界已经接受了价格上涨的现实,并且做好了准备。任何试图通过行政手段干预市场的举动,都将遭到既得利益集团的强烈反对。
与此同时,威廉·摩根掌控的几家投资银行,开始发布一系列关于“战略性稀有金属在能源转型中不可替代地位”的研究报告。报告用大量数据论证,即使铑价在现有基础上再上涨百分之五十,下游产业的利润空间依然可以承受。
舆论的天平开始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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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铑价突破每盎司一万六千美元。
市场彻底疯狂了。
恐慌性买盘如潮水般涌来。汽车制造商担心未来催化转换器的成本,化工厂害怕硝酸生产陷入停滞,连一些国家的战略储备部门都开始悄悄入场扫货。
楚靖远那些分散的账户,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批获利了结。每卖出一批,价格就被新涌入的恐慌盘推得更高,形成了一种自我强化的疯狂循环。
“卡特方面终于忍不住了。”苏映雪盯着屏幕,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后的兴奋,“环亚资本旗下一支基金,刚刚大举建仓空头头寸,他们赌价格会回调。”
“愚蠢。”楚靖远淡淡评价,“在趋势确立的初期对抗趋势,是交易者的大忌。”
他顿了顿,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启动‘熔炉’最终阶段。让桑托斯将军可以‘意外’透露更多关于矿化带的‘细节’了。还有,通知‘暗影’,可以制造第二起‘事故’了——这次,选在津巴布韦的运输线上。”
四小时后。
一则更加详细、带有具体地质数据和初步品位评估的“中非铂族金属矿化带”分析报告,在矿业圈内不胫而走。尽管仍然没有具体位置,但专业程度足以让任何地质学家信服。
紧接着,津巴布韦唯一的铑精炼厂传出消息,因“设备突发故障”将停产检修一周。
这两记重锤,彻底击碎了市场残存的理性。
铑价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火箭,直冲每盎司一万八千美元。单日涨幅超过百分之二十,创下有记录以来的历史之最。
伦敦和纽约的交易大厅里,经验丰富的交易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那根几乎垂直向上的曲线。有人开始疯狂买入,有人捶胸顿足早早平仓,更多人则陷入了茫然——这个平静了多年的小众市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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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亚资本,交易大厅已是一片死寂。
詹姆斯·卡特脸色惨白地站在中央,周围是同样面无人色的交易员。他们建立的空头头寸,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浮亏超过八亿美元。更可怕的是,市场流动性正在枯竭——在这样疯狂的上涨中,根本找不到足够的对手盘来平仓。
“追加保证金的通知……”助理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刚刚收到,如果我们不能在二十四小时内补足三亿美元……”
“闭嘴!”卡特嘶吼着,脖颈上青筋暴起。
他猛地转身,冲向办公室,重重摔上门。他需要打电话,需要动用一切关系,需要……但他知道,已经晚了。
那个东方来的小子,用一场精密如瑞士钟表的多维度攻击,将他逼入了绝境。南非的事故、突然出现的矿源消息、北美工业界的默许、市场恐慌的自我强化……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每一环都紧密相扣。
这不是运气,这是一场战争。而他,詹姆斯·卡特,在这场战争中正一败涂地。
卡特瘫坐在真皮座椅上,望着窗外纽约的璀璨夜景,第一次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将面对的不仅是巨额的亏损,还有来自投资者、董事会乃至整个华尔街的质疑与嘲弄。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
在遥远的沪上,“盘古”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铑价曲线依然在疯狂攀升。楚靖远静静地看着那根代表财富和权力的曲线,眼神深邃如古井。
他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计算着下一轮进攻的时机。
猎杀,还未结束。